汪松的这波操作有点迷，既然要带女朋友见家长，好歹也得先征求人家的同意吧，又不是霸道总裁，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确实该骂。
不过秦海倒是挺能理解他的，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太在乎。
其实昨天晚上他就很疑惑，他和肖阿姨上周末就提过这件事，当时肖娟的态度明显有些抗拒，总不至于短短几天就想通了吧。
原来只是汪松一厢情愿的想法……
都到了这个份上，临时取消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肖娟对他是有好感的，只要他俩还在处对象，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秦海捏了捏眉心，掏出手机给肖娟发了条消息。
-娟姐，我在厂子门口，有空聊两句吗？
-你来2号车间后面的小花园。
肖娟回复得还算快，只要她愿意沟通，这事儿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韩陆继续吼，“你这是给人家添堵，难怪找不到对象，就你这情商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了？”
汪松垂头丧气地靠在椅背上，任由他破口大骂，呆滞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生气。
秦海叹了口气，推开门下了车，在门卫室登记完访客信息，顺着几栋厂房中间的水泥路往里走，很快就在二车间后面找到了那个小花园。
他没有跟着韩陆一起骂汪松，但是安慰的话他也说不出口，毕竟他也不知道肖娟是个什么心态，思想工作能不能做得通。
电子厂的上班时间是根据订单量来排的，现在是旺季，基本上是三班倒全天候运作，早班员工都在车间里忙碌着，本来就略显空旷的花园这会儿更冷清了。
秦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肖娟，于是加快步子走到她旁边坐下了。
开场白该说些什么呢？
他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肖娟忽然开口了：“我怕……”
秦海吃惊地看着她，张着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脑子里打了个草稿的劝说词仿佛瞬间被清空了，整张脸只剩下眼珠子还勉强能动。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肖娟开口说话，虽然语调有些奇怪，但咬字还算清晰，而且声音非常清亮，比想象中要好听很多。
“怕什么？”秦海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连忙问了句。
肖娟没有说话，低下头搓了搓手指，每次情绪紧张她都会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动作。
“你是怕汪松的父母不接受你吗？”秦海替她说出了内心的顾虑。
肖娟点了点头，沉默了能有十秒钟，又小声说了句：“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谁说的，”秦海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不但勤俭持家还擅长各种家务活，要我说，他才是捡到宝了。”
“可是我……”肖娟眼眶微微发红，抬手指了指耳朵上的助听器。
秦海非常清楚这是横在她心里的一道坎，而且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想去见汪松的父母，甚至为了汪松的一句话做好好几天的思想斗争。
不然她也不会放弃打字，努力让自己像正常人那样开口说话了。
“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秦海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就当是戴了副耳机，很多年轻人还故意戴个AirPods当装饰呢。”
肖娟再次陷入沉默，嘴唇都咬得发白了，似乎在下决心。
“谈恋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就算以后要结婚，你也是跟汪松过日子，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秦海说，“实在不行你俩搬出来住就是了。”
“我不想让他为难。”肖娟抹了把眼泪，说话都带着鼻音。
“你担心的事他肯定都考虑过了，他可比你勇敢得多，”秦海继续劝说，“而且你现在就让他很为难，你把他晾在外面挨骂，想过他的感受吗？”
“谁骂他？”肖娟拧着眉问了句。
“他的好兄弟呗，”秦海笑了笑，“我们一大早就被他拉过来了，起床气都还没消呢。”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肖娟也跟着笑了起来，拔腿就往宿舍跑。
秦海看着她进了楼道才猛地松了口气，原来她早就请好假了，恋爱中的情侣就是这么纠结，任何阻碍都会被无限放大。
洋洋洒洒劝了一大堆，或许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说得如此轻松。
秦海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手指悬在汪松的对话框上停顿了两秒，然后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还是先别告诉他，让他再挨会儿骂。
十分钟之后，肖娟背着个小巧的双肩包从楼道里走了出来，身上换了条粉色的齐膝连衣裙，料子看着很新，还把长头发放了下来。
挺漂亮的。
秦海看惯了她穿工作服扎马尾的样子，就连国庆节出去玩的那次她也是穿的T恤和牛仔裤，突然之间改变造型，还真是差点儿没认出来。
那头长直发遮住了她耳朵上的助听器，看着就跟一般的漂亮姑娘没啥区别。
“我这样穿行吗？”肖娟红着脸走到他跟前，害羞地问了句。
“真好看，你未来的公公婆婆肯定会喜欢的。”秦海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这句称赞是发自肺腑的，肖娟底子好，五官和她妈一样精致，皮肤也很白皙，不穿高跟鞋都有一米六八，绝对算得上美人胚子。
只可惜秦海不会化妆，要是再打扮打扮会更加惊艳。
不过这样也挺好，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第一次见家长犯不着那么张扬。
他俩从电子厂出来的时候，汪松正愁眉苦脸地蹲在大门口抽烟，看到肖娟之后先是愣了愣，紧接着就原地蹦了起来，感觉哈喇子都快溢出嘴角了。
“娟子，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汪松踩灭了烟头，一脸殷勤地拉开了车门。
“你会不会说话，”韩陆降下了副驾的车窗，指着他又吼了一嗓子，“什么叫放你鸽子，她都没答应要跟你回老家。”
“行啦，都上车吧，”秦海坐进了驾驶室，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重新打开了导航，“全程走高速的话，中午1点前应该能赶到。”
韩陆拉低帽檐靠在了椅背上，调整了一下空调出风口的方向。
等待的过程中，他的内心其实非常矛盾，一方面他对好兄弟的情商能否撑得起这段恋情感到无比担忧，另一方面他又坚信秦海肯定能把肖娟带出来。
但是之后呢……
肖娟的精心装扮能不能打动汪松的父母？
汪松会不会为了她不顾家人的反对？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汪松的父母抽烟吗？”秦海压着嗓子问了句。
“他爸烟酒茶样样都来，”韩陆说，“他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喜好。”
“我要去买点东西。”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韩陆诧异地扭头看了眼，坐在后座的汪松同样一脸震惊，车里只有肖娟一个女生，刚才的声音显然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你们等我两分钟。”秦海把车停在了路边，先去了趟烟酒店，然后又冲进了隔壁的大药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购物袋和两个礼盒。
韩陆半天也没回过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为肖娟不会说话。
“娟姐，伴手礼帮你准备好了。”秦海把东西递了过去。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汪松盯着那堆伴手礼，两只眼珠子都快夺眶而出了。
韩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购物袋里是一对五粮液和两条中华烟，红色的礼盒上印着“冬虫夏草”四个大字，真他妈土豪。
就这几样东西，随随便便都快上万了。
汪松的爸妈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家里也没个混得特别好的亲戚，估计一辈子都没收过这么奢侈的礼物。
不过韩陆倒是挺能理解秦海的用意，他想借助这种方式帮肖娟拔高身段，让汪松的父母觉得女方家庭条件相当优渥，以此弥补其他方面的缺陷。
但他似乎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人的传统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没那么容易改变。
“多少钱，我转给你。”肖娟拿出手机问了句。
“一百块。”秦海笑了笑。
“不可能……”肖娟扫了扫礼盒上的条形码，然后就没声了。
车子沿着绕城高速一路往南，很快就开出了市区，窗外的景色交替变化，两边的高楼大厦飞快退向身后，迎面而来的是大片的田埂。
从老家过来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韩陆没想过自己还会回去，看着熟悉的风景顿时觉得有些茫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有期待，没有怀念，更加没有亲切感。
耳边细微的风噪声仿佛一首催眠曲，他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像是醒着又好像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颠了一下，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出了收费站。
下了高速就是主干道，他住过的小区在城北，需要横穿整个县城。
街道两旁的楼房还是老样子，各种五金店、杂货店、汽修厂，还有一看就很没档次的小餐馆和服装店，大多数商铺的门头字都掉漆了。
唯一有档次的就是城中心的那家百货商场，可惜他长这么大也没去过几次，商场旁边就是老妈工作过的电器城，两个月前就在搞装修，现在还没装修完。
这个小县城十几年都没什么变化，此刻却忽然变得非常陌生。
“是这个阳光小区吗？”秦海转过头问了句。
“对，直接开进去吧，我家住在13栋。”汪松凑到座椅中间，一脸兴奋地帮他指路。
经过11栋的时候，韩陆看了看一楼左边的窗户，老房子采光不太好，这会儿屋里没开灯，隔着玻璃也看不清里头有没有人。
就算有人他也不认识，这房子本来就是租的，大件的家具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小区没有特定的停车场，只要不挡道，路边基本上随便停，住在这里的居民能有辆买菜车都算是“富豪”了，车子刚停稳就引来了街坊邻里的围观。
肖娟看上去非常紧张，磨蹭了半天才在汪松的三催四请中下了车。
“小松，这是你女朋友吗？”
“我在单位里见过这车，好像是法拉利。”
“哟，去了趟省城就是不一样了，找的对象都是白富美。”
那些吃瓜群众眉飞色舞地涌上来询问，看到韩鑫抱着旺旺爬出后座的时候，脸色瞬间就变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小陆！”韩陆推开车门就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之前的房东大妈正站在街对面的樟树底下冲他招手，他赶紧挤出人群上前打了个招呼：“曾阿姨。”
“我跟你说个事儿，”曾阿姨把他拉到了花坛边上，压低了声音，“我好像看到你爸了。”
“什么时候？”韩陆猛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