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没有声音了,秦海靠着墙壁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跳有些过速,他感觉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大概是肾上腺素激增导致的不良反应,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奋起反抗,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或许正因如此他才铆足了勇气,人这一辈子总要疯狂一次,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没有疯狂的理由。
现在他的理由十分充沛,即使明知道后果不堪设想,他也在所不惜。
有时候不管你怎么选择可能都会后悔,但总要作出取舍,懂得放弃。
“你没事吧,”韩陆把他拽了起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你脸上有个巴掌印。”
“废话,我要是抽你个大耳雷子,你也一样白里透红。”秦海啧了一声,打开手机前摄照了照,秦敏这一掌大概用了十成的内力,半边脸都肿了。
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他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并不是因为他没把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从急救室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接受了现实,也努力让自己代入这个新的身份,融入新的家庭。
毕竟他再也回去不去了,如果没有遇见眼前这个人,他依然会循规蹈矩,逆来顺受地过完这一生,老老实实做个阔少爷,可惜没有如果。
“小海,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是……”陆阿姨顿了顿,“你父母那边估计也瞒不住了。”
“我爸妈几个月前出车祸过世了,”秦海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手指抖得很厉害,淡蓝色的烟丝都被晃成了波浪线,“家里只有我和我姐。”
“这样啊,难怪你姐那么嚣张,原来是她在当家,”陆阿姨叹了口气,“你跟她闹翻了,那以后不是没有经济来源了吗,你要怎么生活?”
“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韩陆啧了一声,“你消失了两年多,我和韩鑫也没饿死街头,咱俩有手有脚的,难道不能自力更生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陆阿姨尴尬地转开了话题,“你姐应该很能干吧,那架势比我以前上班的那家电器城的楼面经理还凶悍,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
“家里的公司都是她在管,”秦海笑了笑,“是挺能干的。”
“你爸妈也太偏心了,怎么啥也没留给你,”陆阿姨愤愤不平,“她一个女娃总归是要嫁人的,到时候资产全带去婆家了,你吃啥喝啥?”
秦海没吭声,秦振华生前立的遗嘱确实很偏心,但偏的却不是秦敏,银行卡和房产证他都交给秦敏保管了,如果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是不是得找机会把遗产要回来?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停留了半秒钟就被推翻了,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何必为了钱争得你死我活,况且他的存款足够撑到大学毕业。
“怎么还有这样的父母,一碗水都端不平……”陆阿姨若有所思地抱着韩鑫进了卧室。
洗漱完都快12点了,韩陆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黑暗中能听到秦海不规则的呼吸声,窗帘拉开了一半,对面那栋楼里仅剩的三盏灯又熄灭了一盏。
“你刚才没必要这么做,”他小声说,“我可以带我妈去宾馆开间房住两天。”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秦海侧过身看着他,“我觉得这样挺好,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而且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
“嗯,我哪也不会去,”韩陆抬起胳膊搂住了他,“只要你不后悔,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海抓过他的手捏了捏,没多久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其实韩陆的想法跟他差不多,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管秦海有钱没钱都不重要,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奔着这个去的,自然也不会感觉到落差。
只要他俩步调一致,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就算今天秦海真的让他搬出去,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每个人都有无法舍弃的东西,何况天平的另一端是优越的家境和唯一的亲人,但听到答案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手机上的日期跳到了26号,这个生日过得特别精彩,简直千滋百味。
元旦有三天假期,路途较近的学生都提前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大部分人选择留在学校,过完节只有一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接踵而来的还有期末考。
最近几天秦海非常忙碌,不过他并不是忙着复习。
虽然社团联合会举办的跨年活动规模不大,但他作为表演嘉宾,对于登台献唱还是相当重视的,吃过晚饭就抱着手机躲在阳台上练歌。
“这么喜庆的日子,你选的歌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韩陆托着下巴问了句,摊开的课本一直没翻页,他也记不清听过几遍了,可每次都听得如痴如醉。
“选这首歌就是要提醒你,”秦海笑着哼了两句歌词,“没关系你也不用对我惭愧,也许我根本喜欢被你浪费,随便你今天拼命爱上谁,我都会,坦然面对……”
“提醒我什么?”韩陆啧了一声,“除了你,我还能爱上谁?”
“即使要我跟你再耗个十年,无所谓。”秦海挑了挑眉毛,嘴里还在怪腔怪调地继续唱着,坚强地把最后一句歌词唱完了。
这首《浪费》本来听着挺悲伤的,结果被他唱得莫名有些滑稽。
“耗吧耗吧,”韩陆趴在桌上笑了半天,“我陪你耗五十年。”
“才五十年?”秦海一脸不满地质问,“你还打算七十岁的时候劈腿吗?”
韩陆想了想,搜索了一遍脑子里的歌曲库,飞快地找了句歌词来回应他:“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飞跃了时间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紧紧的相连。”
他俩的互动方式非常幼稚,秦海忽然想起了《新白娘子传奇》里的片段,以前看这部剧的时候他还不太理解为什么很多对话要用唱的,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种土到掉渣的情歌对唱,果然别有一番情趣。
跨年晚会的举办地点在社团活动室,晚上7点半开始,秦海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上了新买的那套情侣装,不过他没让韩陆一起穿。
宋晓宇把沈畅和方强也叫上了,除了杨超,一起打球的小伙伴差不多都到齐了。
一群人走到楼下的时候,秦海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守在楼道口的张君雅,自从那天跟秦敏闹翻了之后他俩就没再联系过,他赶紧往四周扫视了一圈。
韩陆跟他的反应如出一辙,前后左右楼上楼下地看了个遍,确认方圆百米内没有可疑人物才放下警惕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海子,她是谁?”宋晓宇问。
“你们先上去,”秦海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一会儿就来。”
“走吧,别问了,”苏艳妮大概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赶紧打了个圆场,拉着那帮同学进了楼道,“再晚点儿前排的座位都没了。”
秦敏昨天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条新品上市的广告,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动静了,秦海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没有把他拉黑,至于会不会采取进一步行动暂时还不得而知。
“放心吧,不是敏姐让我来的,”张君雅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秦海,你很带种!”
“什么意思?”韩陆拧着眉问了句。
“咱俩家庭背景差不多,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张君雅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了回来,“说实话,我没有你那么勇敢,你想过后果吗?”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秦海说。
“嗯,”张君雅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以后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怎么样,咱们还是朋友,对吧?”
“当然,”秦海笑着跟她握了个手,“你上去看晚会吗?”
“我怕你男朋友揍我。”张君雅小声调侃。
“我不打女人,”韩陆回了她一个白眼,“想去就去呗,又不要买门票。”
“行吧,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张君雅跟着他俩上了楼,“你的后援会早就进场了。”
社团活动室的面积只有四间教室那么大,满打满算也就能坐两百个人,前门有个20厘米高的小台子,墙上挂着块投影布。
五颜六色的气球用丝带固定在了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垂在头顶,左右两侧摆着长桌,桌上放满了水果和零食,感觉像是在开茶话会。
参与活动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宋晓宇他们几个坐在了倒数第二排,前面的位子大部分都被不认识的女生霸占了,这些人装备齐全,还自带了荧光棒和手电筒。
秦海和韩陆一进门就引起了骚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陆子,我帮你留了位子。”沈畅朝这边挥了挥手。
“你们去坐吧,我还得再准备一会儿。”秦海从兜里掏出了耳机。
“又不是比赛,你准备得够充分了。”韩陆笑了笑,跟张君雅一起扎进了人堆里。
“秦海,”他俩前脚刚走,李萌后脚就凑了上来,“怎么来得这么晚,我还怕你会放我鸽子。”
“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秦海下意识地往他嘴角下方看了眼,之前的那块淤青已经淡了很多,不过他脸上的粉底明显比平时要厚实。
“今晚有很多游戏环节,还有抽奖,”李萌耐心地向他介绍,“你的表演在第一轮抽奖后面,到时候我会报幕的,你记得提前去候场区。”
“你报幕?”秦海疑惑地问了句。
“对呀,我是活动的主持人。”李萌一脸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活动室的设备肯定不能跟小礼堂和体育馆相提并论,不仅音响效果差强人意,而且舞美只有台子两侧的小型镭射灯球,光效堪比八十年代的迪厅。
角落里的课桌上有台苹果笔记本,一名工作人员正在桌子旁边调试投影仪,秦海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就愣住了,负责幕后的居然是秦浩?
上次见面还是校园之星决赛那天,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事,秦海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其他,直到这会儿才想起来,他还有个亲人。
但是这个亲人却有点特殊,甚至跟现在的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学长,好久不见。”秦海过去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秦浩起身跟他握了个手,态度非常友善,“之前听李萌说要请你当表演嘉宾,我还以为他在吹牛,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提到李萌的时候,语气里明显透着一丝厌弃。
“我又不是明星,社团有需要,我当然得帮这个忙。”秦海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这孩子跟他妈长得真像。
“怎么了,”秦浩跟他对视了几秒钟,赶紧抹了抹嘴角,“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没有,”秦海尴尬地摇了摇头,转身往门外走,“我先去准备了。”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出租车司机,那个人在车祸中死了,估计尸骨都化成了灰,他连自己的墓碑都不知道在哪儿,眼前这个男生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学弟看待。
想到这里,秦海顿时有些怅然,靠在走廊的围栏上点了根烟。
“表哥,听说你等会儿要登台,”后门那边蹿出来一个人影,“我特地来听你唱歌的。”
这个声音非常耳熟,再加上那句称呼,秦海立马反应过来那人就是秦珊珊,只不过她的语气跟平时截然不同,亲切中透着毛骨悚然。
秦海没搭腔,转过头看着她。
“加油,”秦珊珊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期待你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