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笑得差点儿背过气，这人居然真的会唱《种太阳》。
旁边几个同学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似乎在强忍着笑意，憋得脸都红了。
秦海的音准和节奏都没啥问题，就是水平和他情歌王子的头衔有点对不上号，好歹是C大的最佳人气歌手，实在是太不敬业了，起码也得装个童声吧。
不过这首歌换了谁估计也唱不出花来。
秦海的童声是什么样的？
会奶声奶气吗？
韩陆稍微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了前几天在直播间里看到的那个同志主播，额头上顿时拉起了三根黑线。
之前一直在埋头作画的小静默默侧过了身，水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海。
演唱结束后，笑得四仰八叉的老人们纷纷鼓起了掌，没等他走下台阶，韩陆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再来一首，安可安可安可！”
那群烹饪社的社员相当配合，全都跟着喊上了，场面就跟学生游行似的。
秦海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抬起胳膊指着他做了个口型。
你大爷！
韩陆捂着肚子一通狂笑，刹都刹不住，T恤上还蹭了一大片墙灰，他转头看了眼后背，还没来得及把灰拍掉，耳边再一次响起了秦海的声音。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到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
这次不是儿歌了。
韩陆猛地转过头看着他，维持着一只手穿过腋下拥抱自己的姿势，身子就像被定住了似的，愣了能有十秒钟才回过神来。
买了手机以后，这首《阳光总在风雨后》就一直存在音乐播放器的歌单里，每次碰到不顺心的事，他都会戴上耳塞循环播放。
秦海的歌声让他有种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听过很多种版本，但还是头一次听有人现场清唱，这种朴实无华又略带磁性的嗓音听着非常舒服。
不需要过多的技巧，就像最亲近的人用温暖平和的语气在他身边轻声安抚。
尤其是那句“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让他特别有安全感，自从老妈决定扔下他和韩鑫消失的那天起，他就感觉自己很缺这个。
热烈的掌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海已经走到了跟前，压着嗓子骂了一句：“你发什么神经，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是唱得挺好吗，”韩陆嬉皮笑脸地耸了耸肩，“我都被你感动哭了。”
“感动个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哭。”秦海瞪着他。
“不信，”韩陆小声说，“你打不过我。”
秦海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咔咔响了两声，胳膊抬到一半又放下了，扭头往身后看了眼，小静拽了住了他的衣摆，把那副满是黑点的抽象画递了过来。
“你要送给我吗？”他立马问了句。
小静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依旧一言不发。
秦海接过画纸，扶着她坐回了书桌前，然后弯下腰从盒子里拿了支黄色的水彩笔，在大团的乌云上面画了半个太阳。
小静专注地盯着他的手，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海又在那栋楼的屋顶上画了一道七色拱桥，合上笔盖后笑嘻嘻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等雨停的时候你就会看到很漂亮的彩虹了。”
小静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韩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她是在笑。
接下来出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出门的时候还阴阴沉沉的天，这回儿居然放晴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活动室里，连那副画都好像变得更生动了。
既然是做公益，就肯定免不了要干点儿活。
其他人挑的都是打扫卫生和收拾屋子这类轻省的工作，秦海却主动要求帮这些老人和孩子更换床单被罩。
“我给你搭把手，”韩陆迅速地数了一遍福利院的房间，“你一个人估计忙到天黑都换不完，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做家务的人。”
“行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秦海回了他一个白眼。
“什么叫我闲着，”韩陆很不服气，本来是一片好心，结果这家伙连句谢谢都没有，“放心吧，我不会嘲笑你笨手笨脚的。”
秦海没理他，直接推着手推车进了房间。
韩陆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他的业务水平，秦海一点儿也不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干起活来手脚非常麻利，甚至比他还要娴熟。
“哎，你是不是小时候太调皮了，被你爸妈送去参加过变形记啊？”韩陆问。
“这都被你猜到了，”秦海叠好被子，转身冲他竖起了大拇指，“想象力还真丰富，你怎么不说我被抓进少管所蹲了两年？”
“那不能，你们家就你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会舍得让你坐牢，”韩陆清了清嗓子，“我想问你个问题，要是问得不合适你别生气啊。”
“那你别问，我怕忍不住动手揍你。”秦海一把扯下旁边那个铺位的床单。
“要是你家里人知道你是……那个，他们能接受吗？”韩陆抱起一个枕头挡在胸前，语速很快地又补了一句，“你以后会结婚吗？”
秦海正在抖被子，听到他的话之后停住了动作，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韩陆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疯，哪壶不开提哪壶，或许是被李萌的那句晚景凄凉影响到了。
他之前在某个网站上看过一篇报道，大部分同性恋者最后都会隐藏性取向结婚生子，也有少数人会单身到底，能真正白首偕老的极其罕见。
虽然现在这个社会比起以前包容性确实更强了，但同性婚姻合法化却依旧遥遥无期。
秦海究竟会选择哪条路还真不好说。
毕竟有钱人对传宗接代这件事都看得很重。
“我姐昨天晚上还想给我介绍对象来着，”秦海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带着苦涩，“说是公司大客户的女儿，也在C大念书。”
“你答应了吗？”韩陆感觉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脱口问了句。
“没有，今天不是有社团活动么，我就给推了，”秦海摇了摇头，把被罩的两个角递了过来，“不过看她那架势，这事儿肯定没完。”
“千万别答应，”韩陆猛地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你得坚持自己的原则。”
“什么原则，”秦海眯缝了一下眼睛，“我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
“那你也没必要去祸害小姑娘啊，你又不喜欢人家。”话音刚落韩陆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这个心操得有点莫名其妙。
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出于理性的角度考虑，他希望秦海能像普通男生那样谈场正儿八经的恋爱，但听到秦海真的打算找个女孩儿处对象的时候，他又有些不乐意了。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纠结。
“现实和理想是两回事，”秦海扯开被罩抖了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又不是我喜欢谁就能和谁在一起。”
韩陆没有吭声，他知道这话背后的深意，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复。
聊天戛然而止，接下来他俩埋头干起了手里的活，就像开启了静音模式，把换下来的床单被罩拉到洗衣房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
廖院长把所有社员都叫进了办公室，非常客气地冲他们鞠了个躬：“同学们辛苦了，我代表福利院的老人和孩子谢谢各位。”
“廖阿姨，这些钱是我和家人的一点心意，”秦海打开背包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办公桌上，“您给大伙儿买些吃的穿的吧。”
“这也太多了，”廖院长拿起信封往里看了眼，脸上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你还是学生，父母挣钱也不容易，这钱我不能收。”
“您别误会，这是我姐特意让我带过来捐给福利院的，绝对不是我从家里偷拿的。”秦海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赶紧解释了两句。
“我不是这个意思……”廖院长有些尴尬，但还是把钱收下了，“替我谢谢你的家人。”
“那我也捐500吧。”李萌迅速掏出钱包，抽了五张红票子递了过去。
“我也捐两百……”
其他同学纷纷响应，这种献爱心的举动一旦有人起了个头，旁观者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哪怕是动作慢点儿都会落下冷血抠门的印象。
说白了就是另类的攀比行为，到底有多少人出自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我……”韩陆瞬间被好几双带着审视的眼睛包围了，刚想掏钱就感觉旁边有人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他立马转头看了眼。
秦海盯着墙上那副“厚德载物”的书法牌匾，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我捐一百。”韩陆没有用钱包的习惯，而且就他那点儿家当也实在是用不上，平时出门兜里会带两百现金，整钞只有一张，其他都是十块二十的零钱。
身后有人啧啧了两声，秦海扭头往人群里扫视了一圈，眼神有点凶悍。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廖院长激动地抹了把眼泪，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都这么晚了，要不大家就在我们食堂吃顿便饭吧。”
社员们都表示没意见，跟着她一块儿进了院子左边的那间平房。
福利院的食堂相当简易，白色的墙面已经有些泛黄，地上连瓷砖都没贴，两名社工正在窗口后头给排队的人打饭，灶台上就三个大盆菜，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韩陆看着餐盘里没什么油水的饭菜，又瞄了眼隔壁桌那几个面露嫌弃的大一新生，然后拿起筷子尝了两口，味道有点像白水煮出来的。
坐在他对面的秦海倒是一脸淡定，吃得津津有味。
“你那个信封里装了多少钱，那么厚实，估计得有一万吧？”韩陆小声问了句。
“我没数，”秦海抬起头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其实你刚才不拿钱也没关系，捐款本来就是自愿的，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了这么一出，谁要是不表态还不得被唾沫淹死，”韩陆笑了笑，“再说我也就是意思意思，能帮一点是一点。”
“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那你以后别找我蹭饭了。”秦海说。
“该蹭还是得蹭，”韩陆扒拉了两口米饭，“反正你饭卡里的钱也用不完。”
“要脸……”秦海啧了一声，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韩陆低头扫了眼屏幕，电话是大姨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