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平安夜那天李萌诡异的表情，他眼神里的愧疚和恐惧到底意味着什么，嘴角的淤青又是谁弄上去的。
当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却串联在了一起。
秦海之所以会成为跨年活动的表演嘉宾完全是因为他的邀请，如果他没有出现，今晚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种种迹象绝非巧合。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俩无冤无仇，而且他和秦珊珊并没有交情，犯不着处心积虑策划这场闹剧，这种损人而不利己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
秦海喝了口奶茶，转过头的时候发现韩陆正看着他，脸上带着同样的疑惑，估计他俩想到一块儿了，推理就此中断，直到散场也没得出结论。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回到公寓后，韩陆把他拽进卧室问了句，“陷害你的人是李萌？”
“不好说，我也没证据，”秦海跟他对视了几秒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一直都在留意他，李萌的反应很奇怪，”韩陆说，“其实我早就有预感，但是又觉得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应该阻止你上台的。”
“你没必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秦海笑了笑，“这样也挺好，以后不用再遮遮掩掩了，我反而感觉轻松了不少，要不是他推波助澜，我都没有勇气出柜。”
“你准备就这么算了？”韩陆拧着眉，似乎有点不甘心。
“不然能，揍他一顿？”秦海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打死他也没用，况且他可能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什么迫不得已，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韩陆啧了一声，“现在还帮他找理由。”
“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秦海叹了口气，“等我先找个机会问问他吧。”
他并不是圣母玛利亚，也没想过要用原谅和包容去感化世人，只不过目前所有的怀疑都只是他俩的猜测，就算要记仇也得记得明明白白。
这个假期过得一塌糊涂，跨年活动的视频在学校微博的超话板块传得沸沸扬扬，2021才刚开了个头，他俩就沦为了C大的话题人物，今年注定不平凡。
下午放学之后，秦海独自一人去了商学院的男生宿舍，没有让韩陆同行，这家伙还没缓过劲儿，万一脾气上来了说不定会当街动手。
天色暗了下去，他在街对面的西饼店买了面包牛奶，掏出手机给李萌发了条消息，等了二十分钟都没收到回复，打电话也没人接。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秦海坐在宿舍门口的长凳上啃完面包，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寒潮来袭，局部降温或将达到10度以上，北风卷着灰尘在空中打转，冷气拼命地往领口里钻。
这会儿都快8点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大部分学生都去了教室或者图书馆自习，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
鼻子有点发痒，秦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再等下去估计要被冻感冒，他再次拨通了李萌的号码，还是无人接听，炸开的怒火顿时把冰凉的手脚都烧得滚烫。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明天直接去教室蹲点！
他一脚踹飞了被风刮过来的易拉罐，裹好衣服拐进了宿舍楼旁边的小胡同，前方有个岔路口，左边通往民富村，右边过去就是法学院。
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好几盏，除了地上照亮的一小圈，周围全都被黑暗吞没，走到路口的时候，一阵嚣张中带着猥琐的哄笑被风吹进了耳朵里。
秦海靠着围墙，转过头往右边看了眼，四五个小青年穿过光圈，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电线杆旁边有人在小声说话，断断续续听得不是很真切。
“没事吧……”一个男人压着嗓子说了句，“咱们以后别联系了。”
“你什么意思，”另一个人立马质问，“我都按他们说的做了，为什么还找我麻烦？”
虽然耳边冷风呼啸，但秦海还是听出了那是李萌的声音，他挨着墙根悄悄往前挪了几步，这才发现电线杆后面还藏着个瘦高的人影。
“我也是为你好，只要你离我远点，他们就不会再为难你。”男人朝这边过来了。
旁边的两栋民宅中间有条不足半米的缝隙，秦海飞快地退了进去，那人走到路灯底下的时候，秦海总算看清了他的脸，接着就愣住了。
眼前的男生好像在哪儿见过……
想起来了，他陪李萌去买生日礼物的那天，在商场化妆品柜台前看到的就是这个眼镜男，当时这人身边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
秦海下意识地扫了眼他的手腕，眼镜男确实戴着一块Apple Watch，手表的款式和颜色居然跟李萌挑的那支一模一样。
难怪李萌会落荒而逃，原来这家伙是他的男朋友，那个小姑娘又是谁？
“你是要跟我分手吗？”李萌追上来拽住了他，“我不同意，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你和李丽处对象只是为了找个挡箭牌，你根本不喜欢她！”
“对不起，我撒谎了……”眼镜男小声说，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咱俩不合适，我将来还要结婚，我还想要个孩子，我不想被人当成同性恋，咱们迟早都要分手的！”
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秦海听得火冒三丈，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打开摄像头对着他拍了张照片，想独善其身，没门儿！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我交往，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李萌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眼镜男甩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巷子。
李萌靠着墙滑了下去，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哭得撕心裂肺。
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悲鸣。
秦海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别难过了，为了这种人哭，不值得。”
“你都看到了？”李萌脸上的粉底被眼泪冲出了两条沟壑，声音哽咽地问了句。
“嗯，他叫什么名字，”秦海往眼镜男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忍不住飙了句三字经，“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要长相没长相，要担当没担当。”
“我……”李萌扯起袖子抹掉了眼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不甘心吧。”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投入的越多就越难割舍，不想分手并不见得就是爱得有多深，也许纯粹是因为心中的那点儿执念所以才放不下。
毫无私心的人是不存在的，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付出能获得回报，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感情，不一定要对等，但绝对不能有来无往。
“早点退出不是更好吗，及时止损，”秦海说，“就当是买个教训。”
“你真的能做到这么理智吗，”李萌双眼通红地看着他，“如果同样的状况发生在你跟韩陆身上，你能会坚持到底，还是中途放弃？”
秦海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想回答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也不认为这个假设会成立，只能给出含糊的答案：“我相信他不是这种人。”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李萌垂下了眼皮，“就算别人知道你是同志，也没有人会歧视你，但是我不一样，我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秦海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在他的印象中，李萌一直是个乐观开朗的人，脸上永远挂着微笑，很难想象他会说出这么悲观的话。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谁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秦海忽然想起了自己过来找他的目的，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句，“WiFi和投影仪的密码是你给秦珊珊的吗？”
李萌哭肿的眼睛瞬间撑大了一圈，纠结了两秒钟后，拔腿就往巷口冲了过去。
秦海几步就追上了他，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求求你别打我，我是被逼的！”李萌“嘶”了一声，外套和T恤的领口被拽到了左边，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他的肩膀上也有块淤青。
“谁逼你？”秦海把他抡到了墙上。
“我不能说！他们会打我！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李萌瞪着他，一脸惊恐地碎碎念着，“我受够了！我只能照做！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秦海能感觉得到他的恐惧，那种绝望中的挣扎，他的身子抖得很厉害，眼神非常空洞，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呈现出近乎崩溃的状态。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吓成这样？
秦海放开了他，猛地掀起了他的衣摆，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李萌的整个后背全是伤痕，瘀伤，擦伤，还有几个似乎是被烟头烧出来的烫伤，这些痕迹都藏在衣服下面，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这明显是遭受过严重的校园霸凌。
“谁干的？”秦海简直难以置信，他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类似的情节，没想到身边就有活生生的例子，而且还是在C大这种名校，“你报警了吗？”
李萌神情呆滞地摇了摇头，绕过他往前走，动作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李萌！”秦海叫了他一声，但他就跟没听到似的，拖着双腿一步一挪，慢慢走出了路灯的照射范围，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其中。
巷子里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
秦海走到电线杆旁边看了眼，地上有几根折断的木棍，好像是废弃的拖把杆，看来这件事跟刚才那几个小青年肯定脱不了干系。
或许李萌曾经报过警，但这种程度的伤还不足以量刑，抓进去关几天就会释放，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更加疯狂的报复，直到希望完全磨灭。
那帮人的穿着打扮不像学生，估计是这附近的混混，想要熬到毕业，除了息事宁人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尤其是像李萌这种不懂反击的软柿子。
回到公寓后，秦海狠狠地把自己砸在了床垫上，心里憋得慌，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问清楚了吗？”韩陆立马凑了过来，“他怎么说？”
“别问了，他也挺可怜的。”秦海吃力地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他。
“少爷，你是佛陀转世吗？”韩陆啧了一声，“他害你当众出丑，你还说他可怜？”
“真的，你是没看到他背上的伤，”秦海坐了起来，“密密麻麻没一块好肉，太恐怖了。”
“他受伤关我什么事……”韩陆一脸疑惑地问了句，“谁打他了？”
“不知道，”秦海觉得很累，身心俱疲，“他说是别人逼他干的。”
韩陆愣了愣，拉长声音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