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下手没轻没重的，本来打完球胳膊就有些发酸，再被他这么一拽，瞬间感觉整条手臂都麻了。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人拖进巷子里抢个劫。
“为什么又是我请，”秦海跟放风筝似的被他拉着往前走，擦肩而过的学生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他连忙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家里有事要急着回去吗？”
“有事也得吃饭啊，”韩陆拐进了右边的小路，“反正你也不差钱。”
“你还真是善解人意，有人请客你不去，非得让我掏腰包，”秦海无奈地叹了口气，拧着眉看了眼前面的路口，“咱们这是要去哪？”
校区周边像这样的岔路不计其数，而且大部分都长得一个样，还好他拥有一名司机必须具备的职业素养，从方向上大致可以判断这条路通往2号学生公寓。
“带你去吃点好的。”韩陆说。
秦海已经做好了放血的准备，不过到了地方之后才发现，他说的‘吃点好的’其实就是公寓旁边那排临街的苍蝇小店。
这些店铺都是由老旧民宅改建而成，一楼经过简单装修后作为门面出租，二楼和三楼是房东自住，建筑物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原貌。
夜幕降临，其中几家连锁奶茶店和糕点铺打开了五颜六色的招牌灯，斑驳的外墙和店内规整的布局形成了鲜明对比。
韩陆带着他继续往前走，绕过那家卖金丝牛肉饼的店铺，眼前是个稍显破旧的遮阳棚，厨房的窗户正对着两栋楼中间不到半米宽的夹缝。
这间餐馆的面积很小，大堂里根本坐不了几个人，桌椅都摆到了遮阳棚底下，靠近排烟扇的墙面蒙上了一层黑色的油污。
秦海被熏人的油烟味儿呛得咳嗽了两声，立马往旁边躲了几步。
以前下了夜班他经常会跟同事去大排档点几个菜喝上两杯，环境就跟这家店差不多，因为消费低廉，所以每次都要排队等座。
不过随着城市改建，近几年已经很少能看到这种夜宵摊了，他竟然有些莫名的怀念。
“随便坐，”老板娘拿着写菜单招呼了一声，“要吃什么自己去厨房里看菜。”
“你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吧，”韩陆在挨着大风扇的地方找了张桌子，抽出几张纸巾把桌面和凳子全都擦了一遍，“档次是差了点，但味道还可以。”
“我当司机的时候常吃……”秦海说到一半赶紧闭上了嘴。
“你给谁当司机，”韩陆吃惊地看着他，“家里人还是男朋友？”
“别胡说八道啊，我没有男朋友，”秦海紧张地扫了眼四周，还好这家馆子客人不多，距离他俩最近的那桌也隔了好几米，“点你的菜去！”
韩陆勾起嘴角笑了笑，起身进了厨房。
长方形的大木板上放了许多新鲜的食材，想吃什么只要报个菜名，厨师就会现场配菜下锅，这样的小店比那些星级酒楼更有烟火气。
飞快地点好了三菜一汤，韩陆从冰箱里拿了瓶1.25升的可乐回到餐桌前，现在的学生都挺讲究，很少有人愿意来这儿吃饭，外头坐的大多是些民工和摩的司机。
挺好，清净得很。
“我跟你说，不露点的爱情动作片就是耍流氓！”角落里有人在大声聊天。
“把你手机里存的那几部发给我，”另一个中年男人举起酒杯灌了几口，“老子最近都他妈快憋坏了，急需这玩意儿泄泄火。”
他俩的谈话内容相当粗俗，但也反映了处于社会底层的外来务工人员在繁华都市里落魄的生活现状，这些人都是只身过来打工的，挣点儿钱不容易。
除了留下基本的日常开销，其余收入必须按时寄回去养家糊口，每天重复着毫无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别说找小姐，很多人连商场都没进过。
“你不喝酒吗，”秦海看着他手里的饮料，“可乐要少喝，杀精的。”
“无所谓，”韩陆拧开瓶盖倒了两杯，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满足地抹了抹嘴，“我的存储量很富裕，杀死一只后面还有千千万。”
“那你的质量不太行啊，”秦海的声音里带着笑，“正常男性都是以亿为单位计算的。”
“你是不是只有在我面前才这么嘴欠？”韩陆靠在椅背上指了指他。
“彼此彼此，”秦海拿起杯子仰头喝光了可乐，“你还不是为了保持高冷的学霸形象，平时都不怎么跟同学说话，装得挺辛苦吧？”
“我那不是装……”韩陆有点接不下去了，跟着也把可乐干得一滴不剩。
“哟，你们这是把饮料挡酒喝呢，”老板娘端着盘小炒黄牛肉走了过来，“还有三个菜没上，小心别把肚子喝撑了。”
秦海拆开消毒餐具的包装，夹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
“你不用开水涮一下碗筷吗？”韩陆摸了摸茶壶，里头装的是凉白开。
“在外面吃饭就别那么讲究了，”秦海边嚼边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韩陆觉得这人特别神奇的，明明家里很有钱，但坐在这种条件简陋，周围还有一群素质不高的油腻大叔冷不防就会开几句有色玩笑的路边摊时，竟然毫无违和感。
这家餐馆菜的分量很足，几个盘子堆得老高。
开学之前汪松带他来过一次，说起来他俩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那家伙自从上次发了通莫名其妙的消息后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
“你介不介意我叫个朋友来一起吃？”韩陆问。
“叫呗，”秦海答应得很爽快，“要不要加个菜？”
“吃完再说吧，”韩陆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不喝酒的话应该足够了。”
-你上什么班，我在2号公寓这边的大排档，过来聊会儿？
-我今天休息，和美女在压马路呢，我把饭卡留在值班室了，小鑫直接过去找我同事就行，下次约饭请提前通知。
汪松的回复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这年头居然连傻子都能找着对象，韩陆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么不开眼，甘愿自己插到牛粪上。
虽然这哥们儿有点憨傻，可总的来说还是个正经人，财富可以慢慢累积，但人的品性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换个角度思考倒也合情合理。
没想到好兄弟会抢先脱单，以后不能再肆无忌惮的找他谈心了。
“你朋友大概多久能到，”秦海问，“咱们吃慢点，别一会儿人家过来菜都没了。”
“他有事来不了，”韩陆叹了口气，“忙着谈恋爱呢，有异性没人性。”
“这不是很正常嘛，”秦海替他把可乐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孤独是常态。”
“看不出来你还挺文艺范，”韩陆笑着跟他碰了个杯，“少女漫画没少看吧。”
“你烦不烦，”秦海啧了一声，“对了，你的伤口要不要去社区医院处理一下。”
“干嘛，难不成你想跟我上演一段保健室里的秋天？”韩陆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之前从他的购物袋里掉出来的那本漫画封面。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秦海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韩陆举着筷子笑得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夹起的一片黄瓜还抖得掉在了桌上。
秦海的手机响了几声，他点亮屏幕看了眼，然后抬起头问了句：“你穿几号鞋，我把你们的鞋码发给何逸，他明天一起去采购。”
“我不要！”韩陆收起了笑容，掏出一根烟点上了。
刚上高中那会儿，老爸偷了家里的存折撇下他们母子三人连夜离开了县城，班主任了解到他家的情况之后在班上组织了一次捐款。
同学们带来了不少旧衣服和旧鞋子，虽然能穿的没几样，但他还是很感谢大家的这份心意，结果无意中却听到两个男生在背地里嘲笑他是收破烂的乞丐。
当时的心情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秦海和他对视了两秒钟，忽然弯下腰把他的右腿捞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猝不及防地把他的鞋子脱了下来。
“哎！”韩陆下意识地抬脚就往他肚子上踹，“你他妈发什么疯！”
“别乱动，”秦海的反应速度相当惊人，右手捏住他的脚，左手翻开鞋舌看了眼，“43码。”
脚心传来的温度顺着小腿不断往上蔓延，韩陆身子猛地一僵，体内瞬间有种异样的感觉疯狂滋长着，脸颊就跟着了火似的烧得滚烫。
这种感觉很微妙，无法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
老板娘拿着几瓶啤酒从他俩身边经过的时候露出了一脸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的微笑，秦海赶紧帮他把鞋穿好，捧着手机发了条消息。
“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叫秦浩的家伙？”韩陆问。
“嗯……”秦海随口接了一句，话音刚落又立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纯粹的欣赏而已。”
“你不用解释，”韩陆埋头吃着菜，“就算你说想跟他处对象，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秦海是他唯一说得上话的同学，也是这些年里唯一有兴趣接触和了解的人，但他在对方心里却似乎并不具备同等的地位。
韩陆顿时有些失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果然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