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翻来覆去琢磨了一夜，昨天那顿晚饭原本气氛还挺和谐，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有失水准，吃到一半他俩忽然开启了沉默模式。
难道就因为他是同性恋？
不应该呀。
他的性取向对于韩陆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这人也忒古怪了，性格阴晴不定，上一秒还风和日丽，转眼就能刮狂风下暴雨，每次感觉关系稍有改善，最后还是弄得不欢而散。
秦海顶着一对熊猫眼勉强撑到了中午下课，恍恍惚惚被宋晓宇拉到食堂后，他对着一桌子菜打起了瞌睡，好几次差点儿把脸埋进了饭盆里。
“我操，”宋晓宇忽然提高声音骂了一句，然后把手机举到他面前，“我怎么成男二了？”
“什么二不二的……”秦海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扫了眼屏幕，原来他指的是苏艳妮杜撰的那篇耽美小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在追更。
“苏艳妮写的最新章节也太离谱了，”宋晓宇愤愤不平地喝了口饮料，“她直接把你和韩陆凑成了一对，然后我就被无情地抛弃了！”
“啊，还有这种事？”秦海靠在椅背上笑了半天，瞌睡都给笑醒了。
“你听听，你听听，”宋晓宇声情并茂地给他朗诵了两段，“韩陆的手紧紧搂在了他的腰上，秦海的心脏扑通狂跳，躺在他的怀里不想动弹，体内瞬间被播下了爱情的种子。”
“什么鬼，”秦海刚扒进嘴里的饭被呛得喷了一地，“怎么听着像小黄文？”
“还没完呢，”宋晓宇继续朗诵，“秦海强行抱起他的右腿，指尖在他的足底轻轻摩挲着，仿佛在揉捏发酵好的面团，试图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替他驱散浑身的疲倦。”
秦海眉尾抽了两下，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昨晚他和韩陆在大排档确实有过类似的互动，但摩挲和揉捏是不存在的，这种添油加醋的描写完全就是在刻画情侣之间的调情。
等等！
秦海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苏艳妮是个典型的现实主义作家，小说里大部分的情节都源自于真实场景，难道她当时就躲在某个角落暗中窥视？
“前面那段写的是第一场篮球赛，这我倒是可以理解，”宋晓宇疑惑地看着他，“后面那段是啥意思，你什么时候给韩陆捏脚了？”
“这你也信，”秦海干咳了两声，“这种桥段一看就是瞎编的。”
“苏艳妮写书就跟写日记似的，绝对不会空穴来风，”宋晓宇斜眼瞅着他，露出了一脸被人出轨的弃妇表情，“渣男，还不从实招来。”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秦海被他问得有些心虚，赶紧转开了视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行，我要去找苏艳妮问个明白，”宋晓宇表示很不服气，“凭什么我要降级为男二，而且还是给韩陆那家伙作配。”
秦海无奈地叹了口气，被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这人除了学习不怎么上进，在其他方面向来都是自信满满，就连耽美小说里大男主的戏分被中途删减都能让他的自尊心严重受挫。
出了食堂，宋晓宇一边往女生宿舍走一边掏出手机给苏艳妮发消息。
他们走的这条捷径最近两天在维修排水管道，路面被挖开了好几个深坑，下雨天必踩一脚泥，出太阳又没有树木遮阴，稍微刮点儿风就跟起了沙尘暴似的。
平时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从主路绕行，今天倒是奇怪，刚拐进来没多远就听见道路前方的巷子里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赶紧把你那本破书删了，”有人扯着嗓子吼，“写的什么玩意儿，你这是在宣扬同性恋知道吗，还直接用别人的名字，你考虑过当事人的感受吗？”
他俩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似乎是秦珊珊的声音。
“你拉倒吧，这两年那么多耽美影视改编你怎么不去喷，”另一个女生也不甘示弱， “再说了，当事人都没吭声，你有必要急得上蹿下跳吗？”
秦海走到拐角偷偷往里看看了眼，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正是苏艳妮。
“那是人家韩陆脾气好，”秦珊珊冷笑了一声，“路不平人人踩，咱们不能坐视不理。”
“对呀，你凭什么乱写？”
“我看她就是想蹭热度！”
秦珊珊带来的姐妹团纷纷跳出来声讨。
小巷里顿时炸开了锅，火辣辣的太阳本来就晒得人心情烦躁，这些女生呱噪的指责就像在烈日下摆了个炭盆，秦海感觉脑浆子都快沸腾了。
“我记得秦海好像是你表哥吧，”势单力薄的苏艳妮居然毫不畏怯，一开口就把她们的声音给压了下去，“怎么你不替他说话，反而去担心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韩陆啊？”
“你管我替谁说话，”秦珊珊憋得满脸通红，“让你删你就删！”
“对不起，恕难从命，”苏艳妮的气势显然比她强悍得多，“一本小说而已，没想到还有人当真，不过以你的智商估计看个西游记都得去庙里请道士回家收妖。”
秦珊珊被怼的哑口无言，刚动了动嘴皮子又让她给打断了。
“真是难为你了，还能耐着性子把我的书读完，”苏艳妮说，“点赞了吗，收藏了吗，投币了吗，我看你就是个白嫖党，还有脸叫我删书。”
语速飞快地炮轰了一通后，她挤开身后的两个女生准备回宿舍，结果还没冲出包围圈就被同仇敌忾的帮凶们一左一右按住了肩膀。
“你这张嘴真他妈贱，”秦珊珊眼睛里喷出的火都能点烟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你。”
帮凶们全都双手抱胸站在旁边看戏，仿佛一群昂首挺胸的乌眼鸡。
“松手！”苏艳妮用力挣扎了几下也没能脱身。
秦珊珊忽然扬起了胳膊。
胆儿还挺肥，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学校里动手打人，这要是被学工处知道了，一人一个警告处分都算是轻的。
秦海两步冲了过去，在巴掌落下来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接着顺势往后一推，秦珊珊踉跄着撞到了围观的几个女生身上，嘴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黑社会电影看多了是吧，”宋晓宇一把将苏艳妮拽到了身后，“都他妈想当洪鑫十三妹？”
“秦海，你要不要脸，”秦珊珊瞪着眼睛咆哮，“竟然打女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了，”秦海叹了口气，“我这是阻止校园暴力，你们都没参加新生入学教育吗，打架斗殴要受什么处分不用我多说吧。”
帮凶们仗着人多势众似乎打算群起而攻之，听到“处分”两个字后立马相互对视了几秒，发现没人愿意冲锋陷阵，这才缓缓放下了蠢蠢欲动的爪子。
“你给我等着，”秦珊珊咬牙切齿地指了指他，“我会告诉我爸的！”
那群女生在她的带领下从巷子的另一边扬长而去，离开的时候还满嘴骂骂咧咧，仿佛一帮铩羽而归的市井泼妇。
“谢谢啊，”苏艳妮长长地吁了口气，赶紧道了声谢，“幸好碰到你们两个，那群人隔三差五就来找麻烦，简直是无理取闹。”
“她们干嘛找你麻烦？”宋晓宇问。
“都是韩陆的粉丝，”苏艳妮一脸无奈地耸了耸肩，“觉得我破坏了她们男神的光辉形象。”
“看到没，这就叫物以类聚，”宋晓宇说，“海子的粉丝就理智多了，没想到秦珊珊竟然喜欢韩陆，这要换了是我，肯定得做噩梦。”
“秦海，莉莉要我跟你说一声，”苏艳妮转开了话题，“昨天那场球赛的新闻稿她已经发到微博上了，她让你有空记得去点个赞。”
“莉莉是谁？”秦海脱口问了句。
“就是C大新鲜事的记者，”苏艳妮笑了起来，“帅锅，拜托你稍微记一下别人的名字。”
秦海想了老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个鸡窝草。
去篮球场的路上，秦海在微博里搜到了鸡窝草的账号，关注她的人数已经突破了万位大关，设为置顶的帖子下面附带了一段小视频。
点击播放后，画面里几乎全是他和韩陆进球的剪辑，配上劲爆的BGM还挺热血的。
-横空出世的黑马，工商01班最佳搭档，海陆CP特辑。
秦海看了眼标题，确实很贴切，毕竟视频里除了他俩也找不出其他人的镜头了，而且鸡窝草还在帖子里大肆痛批了会计05班的犯规行为。
说实话，这种捧高踩低的报导很容易拉仇恨。
“哎，我忘记问苏艳妮小说的事了！”宋晓宇忽然喊了一嗓子。
秦海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暗自窃喜，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秦珊珊，这家伙的八卦之魂估计整个中午都不会消停。
韩陆没有来参加训练，下午的课程结束后，秦海本来打算找他开诚布公地聊聊，结果追到教室门口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小海，”电话是秦敏打来的，“何逸把球鞋买回来了，你到公司来拿。”
“哦，”秦海一抬头他已经跑没影了，“我现在过去。”
SEA集团总部位于市中心经贸大厦的31层，街对面就是勤丰百货，十字路口被林立的高楼包围着，这里是C市的核心商业区，云集了不少本地知名企业。
秦海根据导航提示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他还是头一次来公司，心情不免有些紧张，像这样的高档写字楼他只有在接送乘客的时候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抵达楼层后，正对着电梯轿厢的是两扇透明的感应门，隔着玻璃就能看到前台的小姑娘正在接电话，他走到门口晃了晃。
没有反应……
秦海抬起胳膊在感应器底下左右挥舞，大门依旧紧闭。
小姑娘挂断电话朝这边看了眼，顿时露出了一脸惊恐的表情，仿佛见到了地狱里的恶鬼，急急忙忙打开门迎了出来：“董事长，您怎么来了？”
董事长？！
秦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振华把公司90％的股份都留给了儿子，所以他是公司名正言顺的挂名法人代表和大股东。
“我姐……”他赶紧换了个称呼，“我找秦总裁有点事。”
“小海，来找你姐吗？”大伯端着咖啡杯从旁边的茶水间里走了出来，目光掠过他俩的瞬间差点儿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立马殷勤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大伯，还没下班呢？”秦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快7点了。
“手头上还有些工作，”大伯冲小姑娘挥了挥手，“我带他进去就行了。”
小姑娘犹豫了两秒钟，惶惶不安地坐回了椅子上。
穿过办公区的时候，大部分员工都起身向他问好，秦海感觉浑身不自在，这些人的态度似乎客气得有点儿过火了。
拐进走廊后，大伯忽然开口了：“小海，听说中午你打了珊珊？”
秦海停住了脚步，盯着他的后脑勺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