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鑫今天心情似乎还不错,吃完午饭竟然主动把碗给洗了。
“刚才去哪儿玩了,”韩陆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换到了少儿台,靠在沙发上看着他摆弄手里那只熊娃娃,“一会儿去换身衣服,都淋湿了。”
“狗狗。”韩鑫趴在坐垫上,抓起娃娃的前腿慢慢往前蹭着。
“那是熊。”韩陆顺口对他进行了纠正,从兜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
韩鑫扭脸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想养只狗吗?”韩陆放下烟盒,伸手在他脑袋上扒拉了两下。
“狗狗。”韩鑫举起娃娃,倔强地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韩陆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明天我给你做只小狗,先去把衣服换了。”
韩鑫笑着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起身进了卧室。
还好他的要求不高。
虽然拿到了全额奖学金,找兼职的事也进行得挺顺利,但这点儿微薄的收入也就够支付房租和他俩的生活费,根本负担不起养宠物的开销。
看来还得再打一份工才行。
韩陆打开窗户点了根烟,窗口正对着隔壁那栋楼的外墙,视野里只有一片灰白色的水泥,盯着墙面上泛黄的水渍正看得出神,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是张茜打来的。
“张老师,”他迅速按下了接听建,“在家里还是已经到学校了?”
“我就比你早一天报到,现在过去干嘛,”张茜啧了一声,“你能改个称呼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你以前的班主任呢。”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吗?”韩陆笑了起来。
张茜是他的邻居,从小学到高中,他俩一直是同班同学,完全担得起青梅竹马这个称号,尽管只隔着一条楼道,但他俩的家境却是天差地别。
小时候家里经常就他一个人,老妈有时会留些饭菜让他自己热着吃,要是忙忘了,就得饿着肚子等到深夜,或者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餐一起吃。
后来张茜的妈妈实在看不过去了,就换着法地让他去家里蹭饭,还让他学着炒几个简单的小菜,那会儿韩陆就特别向往这样的家庭生活。
不过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毕竟人家的父母都有稳定的工作,房子也是自己买的,而他们家是随时都能打包走人的租户,长期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
“是不是没人和你抬杠你特别无聊啊?”张茜清了清嗓子,“你都安顿好了吗,我打算过两天先去趟C市,然后再去学校报到,你有空接待吗?”
“没空也得抽空呀,”韩陆掐灭了烟头,“我今天刚找的兼职,要开学以后才上班,最近都挺闲的,你准备在这儿待几天?”
“就一天,还得提前去学校熟悉一下环境,”张茜说,“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先借给你……”
“不用了,还有四年呢,总不能一直管你借吧,”韩陆犹豫了一会儿,“我妈回来了吗?”
“没有,”张茜沉默了两秒,“你换了手机号,房东大妈联系不上你,之前找我问了好几次,你家的房子还续租吗?”
“不租了,”韩陆几乎没有犹豫,“你帮我退了吧,要是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去屋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用得上的,打包寄过来就行,没时间就不用管了。”
平心而论,他很能理解老妈的选择,一个女人背负着高额债务,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苦熬了六七年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但从个人角度出发,韩陆还是无法接受她抛弃家庭跟人私奔的事实。
韩鑫换好衣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抱着一只猴子玩偶坐回了沙发上。
杀人犯的儿子。
从出生起他俩就顶着这个称谓受尽冷眼,没有选择的权利,也无法反驳,韩陆冷笑了一声,他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带着弟弟离开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小县城。
携带宠物就没办法乘坐公交车了。
秦海拦了部的士,专程去了一趟老宅,市中心的发展速度相当迅猛,他家的房子早已拆迁,取而代之的是动辄几十层的高档住宅区。
不知道老爸老妈是否还健在。
就算两老还活着,他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扑上去喊爹喊娘,毕竟魂穿这种经历太过惊世骇俗,根本没几个人相信,没准还会以为他精神不正常。
说来也怪,经常联系的那些手机号码到了关键时刻他竟然连一个也想不起来,仿佛都被这二十年的光阴给抹掉了。
看样子只能暂时放弃寻找过去的计划。
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别墅里空无一人,葬礼结束后肖阿姨没有跟去律师楼,大概这会儿还守在墓园没回来。
秦海在浴室里找了个吹风机,帮旺旺吹干了被毛,然后把它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没养过狗,只能参考别人的经验之谈,坐在书桌前研究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让笔记本电脑进入了开机界面,打开浏览器后,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养狗注意事项”六个字。
敲下回车键的瞬间,屏幕上出现了一千多万条搜索结果。
秦海从上到下看了几页,发现这里头的学问简直能赶上育儿经了,看得越多反而越发迷糊,感觉稍有不慎就会断送一条鲜活的狗命。
-幼犬两周须进行第一次体内驱虫,四周可接种第一针疫苗,刚到家的幼犬不能洗澡,尽量在疫苗全部接种完毕后再带出门。
-幼犬只能喝羊奶,喂食牛奶会造成腹泻blablabla……
看样子还得先去超市买袋羊奶粉。
秦海合上电脑,拿着钱包和钥匙走出卧室,刚下到一楼就看到客厅的沙发前面蹲着个人,他迅速抄起旁边酒柜上的开瓶器吼了一声:“你是谁?”
对方显然被吓得不轻,噌的站了起来,转过身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秦海拧着眉和那人对视了五秒钟,他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但眼前这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姑娘看着又不太像小偷。
姑娘愣了一会儿,弯下腰从包里拿出了本子和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我是肖娟。
肖娟是谁?!
为什么不敢开口,非要用写的?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秦海警惕地追问了一句。
玄关那边传来了开门声,接着就听到了肖阿姨带着急切的声音:“小海,她是我女儿,上午你们走得早,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
“哦,”秦海松了口气,把开瓶器放回柜台上,扯着嘴角打了声招呼,“你好。”
这个叫肖娟的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扎个单马尾,制服左边的胸口上印着厂名:迅华电子。
五官倒是挺精致,不过和她妈妈一样,感觉非常老实本分。
秦海注意到她的耳朵上还挂着两个形似耳塞的东西,再加上肖娟有些反常的举动,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对助听器。
“娟子,小海撞车的时候受了点伤,有块淤血压住了脑部神经,”肖阿姨语速很慢地跟女儿解释着,“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肖娟站在原地没动,提笔又是一行字:你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秦海笑着抡了两圈胳膊,又做了几组扩胸运动,“你瞧,活动自如。”
肖娟被他逗乐了,指了指茶几上的一箱牛奶和两大兜零食,然后举起了本子:这是给你买的,注意多休息,如果不舒服要去看医生。
“嗯,”秦海礼貌地应了一声,“谢谢。”
“你回厂里吧,”肖阿姨拉着女儿就往门口走,似乎有些紧张,“我还要给小海做饭呢。”
“都六点多了,吃了饭再走吧,”秦海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回去,食堂里应该也没什么菜了,大老远跑一趟也够折腾的。”
肖娟满脸惊讶地转过身,眼眶微微发红,用力地点了点头。
面对她的过激反应,秦海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脑子里重播了一遍刚才的对话内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需要伤心成这样的。
趴在沙发上的旺旺抬起头叫了两声,一边摇尾巴一边舔着嘴。
秦海这才想起它整个下午都没吃过东西,于是赶紧拉开了鞋柜:“我出去买包羊奶粉。”
“怎么多了只小狗,是你买的吗?”肖阿姨循着声音往沙发上看了眼,“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一桶没开封的羊奶粉,就在电视机柜……”
她的话还没说完,肖娟已经抢先一步打开了柜子,拎着奶粉跑进了厨房。
“我在江边捡的,估计是被主人遗弃了,”秦海小声问了句,“我能收养它吗?”
“当然可以,这里是你的家,你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问其他人的意见,”肖阿姨笑着抱起了旺旺,“晚上我给它做个垫子,让它睡在后院吧。”
肖娟用温水冲了一碗羊奶,端在手里呼呼地吹了好一会儿,又用手指试了试温度,这才放心的递到了旺旺嘴边。
吃过晚饭,她帮着肖阿姨收拾完桌子,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别墅,秦海想送她去公交站也被婉拒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秦海还是从她的态度里感觉到了小心翼翼。
旺旺喝完羊奶又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似乎完全适应了这个陌生的新环境。
肖阿姨的手很巧,洗完澡下楼喝水的时候她已经缝好了小垫子,茶几上还摆着一盘刚切的水果,秦海挨着她坐下,叉了块儿西瓜放进嘴里。
“小海,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适,”肖阿姨转过头看着他,“但我觉得你这次失忆也许是件好事,比起以前,我觉得你现在更懂事了。”
秦海顿时一阵心慌,迅速避开了她的视线,握着叉子半天也没吭声。
“肖娟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听力障碍,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学说话比普通孩子要慢些,”肖阿姨叹了口气,“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几乎听不到声音了。”
尽管话题转得有些突兀,不过总算暂时避开了雷区。
“那会儿我没有经济来源,整个人一下子就懵了,“肖阿姨低头继续说着,”多亏你妈妈出钱替她做了手术,虽然听力没有完全恢复,但她起码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她到现在都不会说话吗?”秦海忍不住问了一句。
“会说,就是声音有点奇怪,”肖阿姨说,“她小时候在这儿住过一段时间,其他小朋友都笑话她,只有你和小敏愿意跟她玩,后来你们姐弟俩长大了也不太爱搭理她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尴尬,秦海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小朋友不是都有从众心理嘛,很正常,”肖阿姨连忙解释,“肖娟到了入学年纪,你妈妈就送她去了特殊学校,前年又帮她在电子厂找了份工作。”
“……她经常来吗?”秦海憋了能有十秒钟才想出这么个笨问题。
“厂里放假的时候会过来看看我,”肖阿姨说,“她一直把你当亲弟弟,每次总会给你带些吃的,只是你都不愿意见她,所以我让她过来之前先跟我打声招呼。”
“啊?”秦海尬笑了两声,“我以前这么任性吗?”
“你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家境又富裕,肯定和一般家庭的孩子有些不同,”肖阿姨回答得很含蓄,“说实话,你会留她吃晚饭我还挺惊讶的。”
话音刚落,秦海立马陷入了沉思。
如果不想让人起疑,以后只能活得嚣张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