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休息室的路上，曹彬叉着腰走了过来，抬起胳膊拦住了秦海。
“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他笑着伸出了右手，态度相当友善，跟平时那副嚣张傲慢的嘴脸截然不同，“什么时候有空再打一场。”
“等你们打完决赛再说吧。”秦海大方地跟他握了个手。
其他队员也纷纷过来拥抱示好，这大概就叫“一笑泯恩仇”吧。
其实国贸2班相比前两场碰到的队伍要规矩得多，整场比赛裁判甚至都没吹过几次犯规，单论球技的话，他们确实是个不错的对手。
“好可惜啊，只差6分，”沈畅一把扒掉了身上湿漉漉的背心，“我才刚刚进入状态，比赛就结束了，要是再延长几分钟说不定咱们能赢。”
“你进入状态的速度也太慢了吧，”方强啧了一声，“三场比赛就进了一个球。”
“还好意思说我，你连一分都没拿到，板凳王。”沈畅迅速反击。
“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老王坐在长凳上看着手里的赛程表，嘴角挂着满怀欣慰的微笑，“到目前为止，能跟国贸2班把分差控制在个位数的只有咱们班。”
“王哥，看在大家这么卖力的份上，你是不是要请客呀。”沈畅立马问了句。
“请请请，你小子就知道敲竹杠，”老王似乎心情很好，答应得非常爽快，“这顿饭要是没捞着，我估计你得念叨一学期。”
“要我说，秦海和韩陆才是最大的功臣，”杨超抓起毛巾抹了把汗，“干脆让他们两个定地方，吃啥我都没意见。”
“海子，要不咱们还是去上次那家酒店吃自助餐吧？”沈畅一脸兴奋地提议。
韩陆悄悄往旁边扫了眼，身子顿时就僵住了。
秦海脱掉了球服，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内裤，慢条斯理地从储物柜里拿出T恤往头上套，或许是因为刚打完球，胸口和小腹的肌肉线条相非常明显。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其他男人的身体，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瞄了。
读书那会儿他经常去汪松家过夜，他俩挤在一间浴室里洗澡都不知道洗了多少回了，哪怕是汪松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搓肥皂，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秦海穿好牛仔裤，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我无所谓，去哪都行。”韩陆赶紧移开了视线，他对吃饭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单纯的觉得秦海肯定会去，所以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
这种感觉很矛盾……
明明是他自己先放的狠话，但内心却又害怕他俩的关系就这么断了。
“我就不去了，下周二就是校园之星的决赛，我还要找丁雨芹商量选歌的事。”秦海背上挎包，靠在柜子旁边笑了笑。
他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毕竟工商1班已经输掉了篮球赛，接下来的迎新活动不容有失，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韩陆顿时有些失落，这种突如其来的茫然让他心里堵得慌。
“那就改期吧，”一直没吭声的宋晓宇忽然开口了，“等海子比完赛咱们再一块儿去吃饭庆祝，反正也不差这两天了。”
“行吧，”沈畅咽了咽口水，“到时候把啦啦队的那几个女生也叫上。”
大伙儿点头表示赞同。
秦海撒了个谎，事实上丁雨芹根本没有找过他，之所以借故推脱是因为不想把气氛弄得更加尴尬，况且这会儿就算龙肉摆在眼前他也没有胃口。
大概是刚才的那个灌篮用力过猛拉伤了肌肉，整条手臂都在隐隐发疼。
从篮球馆出来之后，秦海独自往法学院的方向走了一段，经过图书馆前面那个路口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左边的小路。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进了学校后门的那条商业街，周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眼前就是被宋晓宇称为GAY吧的EYES咖啡馆。
“我不是同性恋，假如你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韩陆掷地有声的那番告诫，他推门走了进去，一个基佬光顾GAY吧简直再合适不过了，毕竟大家都是同类，没人会介意他有没有别的想法。
只可惜店里不提供酒水，要是能喝个酩酊大醉就更好了。
刚走到吧台边，大厅的角落里有人喊了他一声：“秦海，这里！”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李萌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冲他招了招手，对面的位子是空着的，不过小圆桌上却放了两杯咖啡。
“在等人吗？”秦海犹豫了两秒钟，走到他跟前问了句。
“我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李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又笑了起来，“坐吧，那杯咖啡还没动过。”
“同学还是男朋友？”秦海问得很直白，在他对面坐下了。
除了韩陆以外，学校里只有李萌知道他的秘密，虽然他并没有承认过，但这人就跟吃了秤砣似的坚持把他视为战友。
或许是受了刺激，这会儿他也不想再装了。
“地下情人，见光死的那种，”李萌回答得非常坦诚，还顺带开起了玩笑，“像我这么勇敢的人不多了，梁静茹都得拜我为师。”
抛开男生化妆这点不谈，秦海对他大大咧咧的个性还挺欣赏的，能正视自己原本的样子，不畏其他人异样的眼光，活得真实坦荡。
在这个充斥着虚伪的世界里，像他这样的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吗？”秦海并不喜欢探究别人的隐私，为了能让话题进行下去只好顺嘴一问，也没指望他会据实相告。
“法学院大三的优等生，”李萌笑得一脸甜蜜，“名字我就不说了，等哪天他愿意公开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好。”秦海点了点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好苦！
酸涩的焦糊味儿从牙齿一直蔓延到了舌根，感觉有点像锅底灰混合黄连的味道，不过细品之后又带着些回甘和香醇。
“这是蓝山，没有加奶和糖，喝得惯吗？”李萌捂着嘴笑出了声。
“帮你男朋友点的吧？”秦海又灌了两口，堵在嗓子里的郁闷被苦味冲淡了不少。
“他说这个比较提神，”李萌看了看窗外的街道，不着痕迹的转开了话题，“我在莉莉的微博上看到你灌篮的视频了，真帅气，就这么一会儿点击都破万了。”
秦海立马掏出手机点进了鸡窝草的账号，这人的行动力真够神速的，置顶内容已经换成了刚结束的商学院篮球半决赛视频剪辑，几乎是同步更新。
他又看了眼帖子的标题，顿时呛得咳嗽了两声。
-海陆CP，虽败犹荣。
也不知道究竟“荣”在哪里……
这篇报导使用了大量华丽的辞藻，毫不吝啬地把他和韩陆夸上了天，措辞极不严谨，更谈不上客观公正，国贸2班那帮人看完之后估计会当场飙脏话。
“你和韩陆怎么样了，你跟他表白了没？”李萌压低声音问了句。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秦海的心情瞬间跌回了谷底，“再说人家一直男，我突然跑去跟他表白，还不得把他给吓死啊。”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来得及表白就已经被对方给拒绝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直男，”李萌挑了挑眉毛，“说不定他骨子里就是弯的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秦海警惕地朝店内扫视了一圈，身子往前凑了过去，“你都没有根据，而且你的那个什么‘捷达’也不一定准确。”
“基达，”李萌立马对他进行了纠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海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赶紧点亮屏幕看了眼，是丁雨芹发来的消息。
-学弟，我在老地方等你，限你在五分钟内赶到。
“有急事吗？”李萌问。
“嗯，我跟丁雨芹约好了在这碰面，咱们下次再聊。”秦海起身离开了卡座，快步走向扶梯，没想到随口编的谎话居然成真了。
“秦海，”李萌冲他喊了一嗓子，“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可以打给我。”
秦海回头看着他，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直接上了二楼。
他有些好奇李萌没来得及说完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但又觉得这人的话不怎么靠谱，韩陆不止一次用“死变态”这个词来称呼他，言语间明显对同志没什么好感。
这种话随便听听就行了，不能当真。
“这么快，你是都教授吗？”丁雨芹坐的还是上次的那个位子，看到他之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劈头盖脑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独角兽？”秦海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
“情歌王子来了，”顾晰正踩着梯子调试墙角的音响，举着螺丝刀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换了两对高级喇叭，一会儿要不要试试效果？”
“你还真把人家当驻场歌手了，付费吗？”丁雨芹斜眼瞅着他。
“市侩，”顾晰啧了一声，飞身从梯子上蹦了下来，“我去给你们拿些点心。”
“比赛时间是周二下午两点半，地点在综合体育馆，”丁雨芹点开了微信群里的通知，“你的参赛曲目选好了吗？”
“还没，”秦海如实回答，“有具体要求吗？”
丁雨芹叹了口气，飞快地念了一遍决赛规则。
歌曲类型没有限制，因为场地比之前要宽敞许多，除了灯光和舞美更加豪华，有条件的选手还可以自带伴舞，简单概括就是怎么炫酷怎么来。
不过决赛和前两场的打分机制有所不同，评委的意见只占总票数的五成，另一半将由组委会选取的209名大众评审现场投票表决。
“我非常看好你，”丁雨芹说，“今天下午的篮球赛你又大出风头了，这种赛前造势效果特明显，毕竟那些大众评审都是各院系的学生，没什么专业度可言。”
“听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秦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顾晰端着一盘五颜六色的马卡龙走到圆桌前，伸腿勾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了，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直截了当地问了句：“你好像有心事，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吗？”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丁雨芹的目光也射了过来，“分手了还是表白失败了？”
都不是。
根本没发展到那一步。
秦海没有接话，只觉得被他俩盯得浑身不自在，赶紧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叼着，没想到打火机却在这个时候失灵了。
顾晰走到点唱机前面戳了两下，喇叭里顿时飘出了略显伤感的旋律。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秦海跟着音乐轻轻哼了两句，他很喜欢这首歌的副歌部分。
歌词里流露着错过彼此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