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似乎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愣了起码能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身子晃了两下，后背蹭着墙倒退了好几步，瞬间陷入了石化状态。
韩陆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她的暴跳如雷或者摔门而出，但预期中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老妈的震惊只维持了不到十秒，接着就开始放空，转眼又恢复了平静，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这种神奇的反应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房间里静悄悄的，连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滴答滴答嘀嗒，几乎跟心跳同步。
秦海胳膊撑着桌沿，手掌挡住了半张脸，小声叹了口气。
“那你的学费还有日常开销……”老妈清了清嗓子，“都是他负责吗？”
“不是，”韩陆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们在做直播，每个月拿固定工资，还有平台的打赏分成，这些收入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老妈的心思不言而喻，不管他交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只要对方拿得出钱，能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性别根本不是问题。
韩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时间能冲淡很多东西，包括亲情。
老妈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人，肯定不会发自肺腑地祝福他找了个男朋友，此刻的表现跟那些卖儿卖女的父母没有任何区别，眼里只有利益。
毕竟她还有一个儿子，能肩负起传宗接代的重任，犯不着为了这事儿撕破脸。
“我听说直播好像挣的还挺多，”老妈的关注点显然跑偏了，“你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够我跟韩鑫生活了，”韩陆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放心吧，我不会向你伸手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妈干笑了两声，收拾好碗筷进了厨房。
秦海赶紧起身跟了过去，挤在了洗碗池前面。
“你去歇着吧，这些活儿我来干就行了，”老妈把他推回了客厅，脱下外套扔到了沙发上，“既然我在这儿住下了，就得照顾好你们。”
韩陆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坐在书桌前翻开了课本，不再理会外面的动静。
要是换了以前，他绝对不会让老妈动手，但今时不同往日，既然老妈可以撇下儿子去伺候一个有妇之夫，同样是寄人篱下，为什么不可以主动承担家务。
韩鑫习惯了带着旺旺睡大床，不管怎么劝说他都不肯跟老妈一起睡，最后不情不愿地搂着小狗爬上了小床，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老妈无奈地摇了摇头，站在床边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问了句，“他怎么让狗上床，多脏啊，你们还有新的床单被罩吗？”
“没有！”韩陆不假思索地回答，都混成这样了还穷讲究。
“……我拿给你，”秦海打开衣柜，把上次买的那套床品找了出来，“已经洗过了。”
“谢谢，你们赶紧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老妈一边拆被罩一边打哈欠。
秦海轻轻带上房门，关掉电视和客厅里的灯，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扒着窗台仰望夜空，裹着凉意的风呼呼刮过，吹乱了他的头发。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韩陆凑到他身边，整个晚上他都没怎么开口，估计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秦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这么风雅，”韩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他兜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可惜月圆人不圆，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过几天我就赶她走。”
“为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秦海吐了个烟圈，“任何人都会犯错，你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你妈熬了那么多年，你不能把她所有的好都抹杀了。”
韩陆没吭声，道理他都懂，但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还年轻，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秦海叹了口气，“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当时她真的跟你爸离婚了，你还会埋怨她吗？”
“她那样也叫追求幸福？”韩陆斜眼瞅着他。
“幸不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你说了不算，”秦海说，“况且那时候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怎么感觉你像个老头，说话一套套的。”韩陆偏过头笑了起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秦海也笑了，“韩鑫年纪还小，你爸又音讯全无，有你妈陪着起码身边还能多个亲人，你总得为他考虑吧。”
“行了，我都听你的，”韩陆伸手搂住了他的肩，“只要你不介意就行。”
秦海感觉眼睛有些干涩，快两点了也没酝酿出半点睡意，黑暗中能听到韩陆细微的鼾声，这家伙睡得很沉，翻了好几次身都没把他吵醒。
看得出来他心情还不错，典型的口是心非，死鸭子嘴硬。
任何一种关系都可能说散就散，只有亲情最难割舍，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就算心里有再大的怨气，终究还是敌不过这两年的牵挂。
秦海知道他说的都是气话，毕竟压抑了这么久，无处宣泄的情绪突然爆发是很可怕的，但冷静下来之后，该原谅的还是得原谅。
很久没看到韩陆睡得这么踏实了，有些感情无法替代。
今天这一幕母子团圆虽然来得很突然，但秦海确实非常感动，也是真心实意地替他开心，可仔细想想又不免有些担忧，这间公寓并不安全。
何逸和秦敏都有这里的备用钥匙，随时都可能过来查岗。
之前秦敏就已经怀疑他俩有不正当的关系，如果再发现他和韩陆堂而皇之地住到了一起，还把对方的弟弟和老妈也接了过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秦海刚合上眼就被刺耳的闹钟给吵醒了，这就叫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他撑着床垫坐了起来，一连打了三个哈欠，眼泪哗哗的往外冒。
韩陆迷迷瞪瞪地伸了个懒腰，看到他的瞬间就愣住了：“你没事吧，大清早就坐在床上哭，难道我昨晚梦游把你揍了一顿？”
“滚！”秦海靠在床头笑了半天，扯起袖子抹掉了眼泪，“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办了。”
“来来来，我成全你，省得你心心念念，”韩陆打开抽屉拿出了那盒套，“速战速决。”
他的话音才刚落地，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小陆，小海，起床吃早……”陆阿姨握着门把手，一脸惊恐地瞪着他俩，“点”字才说到一半就被拦腰斩断，飞快地关上了房门。
“我操！”韩陆抓起被子就往身上捂，转过头问了句，“你昨晚没锁门？”
秦海没吭声，迅速把那个蓝色的小纸盒扔进了床头柜，他俩从头到脚只穿了条内裤，手里还举着一盒套，辣眼睛的程度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他不确定陆阿姨对同性恋是否足够了解，但就凭刚才的画面应该也猜到了八九分。
这就有点尴尬了。
秦海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隔壁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餐桌上摆着两杯豆浆和一碟热腾腾的包子。
他俩静悄悄地洗漱完，静悄悄地吃过早饭，然后静悄悄地溜出了公寓。
以前家里只有韩鑫，一屋子男人也不需要特别注意什么，而且韩鑫大多数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他俩。
现在忽然要跟陆阿姨同吃同住，一时半会儿还难以适应，虽说对方是长辈，但毕竟是个异性，有些生活习惯必须尽快调整，不然像今天这样的尴尬场面还会源源不断。
“你们家是不是进门前都不用先敲门？”出了小区，秦海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嗯，因为没人关门，”韩陆笑了笑，“县城里的人没那么讲究，在父母眼里，子女根本就没有隐私权，回头我跟她说说，让她注意点。”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秦海叹了口气，“你妈挺敏感的，说不定会以为我嫌弃她。”
“能麻烦你个事儿吗？”韩陆一本正经地问了句。
“啥事儿，这么严肃。”秦海收起了笑容。
“你家的专卖店还招人吗，”韩陆的态度非常客气，完全不像情侣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我想帮她找份工作，她总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我可以去问问，”秦海犹豫了一会儿，“不过你最好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她的意见不重要，”韩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又不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为什么不能自力更生，她在老家的时候干的就是售货员的工作。”
“也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呢，”秦海不想跟他争论，赶紧换了个话题，“我没想到你昨天会直接跟她摊牌，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都让她住下了，她迟早会发现咱俩的关系，”韩陆说，“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还不如开门见山告诉她，省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成语用得不错啊，”秦海转过头看着他，“你是我男朋友，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
“嗯，知道了。”韩陆勾着嘴角，悄悄在他腰上抓了一把。
下午放学之后，林姐给他俩打了个电话，小张已经把剧本全部赶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周五就能完成拍摄，加上后期制作的时间，电影12月初应该可以上线。
秦海大致浏览了一遍剧本，剩下的镜头只有第一场和最后一场，林姐说过会适当增加戏剧冲突，结果还真的在结尾埋了个悬念。
只是这个冲突太贴近现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还整了个女配，”韩陆盯着手机皱起了眉头，“这个角色是为张君雅量身打造的吗？”
秦海也很无语，要说小张是个变态跟踪狂他都信，居然突发奇想给他安排了一个未婚妻，而且还是家人为了拆散他俩强行逼婚的那种。
这种二十年前就被韩剧玩儿烂了的狗血烂梗，放到现在还有观众照单全收。
不过女配的戏份实在少得可怜，匆匆露了个脸电影就结束了，剧本最后还写着“未完待续”四个字，看这架势，估计公司还打算拍续集。
“你别疑神疑鬼了，”秦海啧了一声，“要我说你还得感谢人家小张，未婚妻出场就是为了吊住观众的胃口，反响好的话，说必定你还能再赚一万。”
“也是，有钱挣他爱怎么写都行。”韩陆笑着打开了房门，屋子里空荡荡的。
秦海刚换好拖鞋，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听到电梯叮了一声。
“你们两个聊什么呢，我叫了好几声都没听见，”陆阿姨拎着几个购物袋从轿厢里挤了出来，“我去了趟超市，买了好多菜，快来搭把手。”
“冰箱里还有菜，你买这多干嘛？”韩陆垮着脸问了句。
“慢慢吃呗，小鑫还在长身体，要多补充点营养，”陆阿姨把菜放进了厨房，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张比胳膊还长的小票，“这个菜钱……”
秦海接过来看了看，顿时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