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陆锁好电动车，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了楼道，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无比沉重。
高三忙着复习备考，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正儿八经的打过一场球了，比赛获胜并不会为他增添几分喜悦，唯一的感受就是……真他妈累。
进屋后，他连灯都没开就瘫倒在了沙发上。
凌晨一点多了，漆黑的窗外时不时会传来几声猫叫，除了这群夜行动物还在四处游荡，城中村的居民早已进入了梦乡。
微信和微博的左上角都挂着鲜红的小数字，之前也没顾得上看。
其实看不看也就那么回事，大学新生似乎对校园八卦永远有着用不完的热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们群情激奋，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倒是比以往更长。
韩陆的微博只关注了汪松和张茜，还有几个专业类别的公众号，平常也没人给他发消息，没想到这才小半天的时间竟然涨了几百个粉丝。
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通过C大超话艾特他。
这些消息全都来自于一条热帖，韩陆刚打开帖子就看到了文字下面附带的九宫格照片，那是篮球赛最后几秒钟秦海耍帅失败倒在他身上的画面。
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把整个过程分解成了9帧，点开照片向左划拉，当时的场景就像被设置了0.1倍速慢放。
起跳，投篮，后仰，摔到，搂抱……
-宝贝，我是你坚强的肉垫/滑稽
韩陆看到那段文案的瞬间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波骚操作简直可以用“别出心裁”四个字来形容，他重新点开第一张照片，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他俩的动作也在加速中变得更加连贯了。
不过当他返回超话界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多余，因为早就有人把那几张照片做成了GIF格式，只要点击播放就会周而复始的循环滚动。
帖子下面的回复比内容更加精彩。
-好甜好甜，我爱了。
-xswl，这才是球赛正确的打开方式。
-妈呀，两个帅哥抱在一起真是太好看，太养眼了。
-还有吗，再来几张让我原地爆炸吧。
韩陆又把今天的新帖快速浏览了一遍，大家的关注点显然都跑偏了，根本没几个人讨论球赛的输赢，他和秦海的互动几乎占据了所有版面。
微信弹出了群消息通知，都这个点了居然还有人唠嗑。
看到聊天框里两百多条的未读标记，韩陆盲猜这帮同学讨论的焦点应该也和超话有关，但滑到顶部之后，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六段小视频。
这些视频的时长都在10秒左右，定格的画面里是秦海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他随手点开了一个，扬声器里顿时传出了不太清晰的歌声。
韩陆把音量调到最大，举起手机贴到了耳朵旁边，大概是录制的时候距离隔得太远，收音效果不尽人意，但他还是听出了这是齐秦的那首《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而且是清唱版。
这两年爆火的洗脑神曲层出不穷，不过大部分都是些口水歌，他的音乐播放器里收藏的歌单有四分之三都是经典老歌，其中就包括了这首。
没想到秦海会在海选中演唱这么怀旧的曲目。
听了两段之后，韩陆感觉有点儿刹不住车了，说实话，这家伙唱得确实很棒，音准和节奏把握得非常好，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嗓音。
除了清澈以外，歌声里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遗憾和忧伤。
韩陆忽然想起宋晓宇曾经提过一嘴，秦海的父母好像前不久刚刚去世，但这分明是首情歌，他的伤感似乎又跟亲情没什么关联。
这人身上有太多的意想不到。
仿佛湛蓝色的大海，深不见底，望不到边界，令人琢磨不透。
他挨个把小视频保存到本地，然后用手机自带的剪辑软件合并成整段，正想再回味一遍，群里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哎呀，我来晚了，刚跟闺蜜看完午夜场电影，姐妹们，求个完整版/拜托
韩陆仔细看了眼那张P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的头像，再结合账号的昵称，初步可以判断这人应该是苏艳妮。
-妹子，这就是完整版。
有人飞快地回了一句，紧接着下面又有五六个潜水的女生跑出来冒泡，这些人估计是闲得发慌，大半夜的都不睡觉，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聊上了。
-怎么这么短啊，好羡慕你们可以去听现场。
苏艳妮连着发了三个大哭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遗憾。
韩陆退出了微信，打算去浴室冲个澡就上床睡觉，衣服才脱了一半，张茜的电话又打了进来，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赶紧按下了接听键，拿着电话冲进了厨房：“喂？”
“还没睡呢，”张茜那边有些嘈杂，估计是在KTV之类的地方，“新环境还适应吗？”
上次分开之后，他俩一直都没再联系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里竟然多出了几分生疏感，说话也没那么自然了。
“还行吧，”韩陆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废话，“你怎么也没睡？”
“别只顾着读书和挣钱，”张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大学里交到新朋友了吗？”
“有你和汪松，我不需要交什么新朋友。”韩陆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了。
“还是这么孤僻，”张茜的语气似乎很开心，但同时又隐约夹杂着些许失落，“你不能总把自己隔绝起来，难道你身边就没有一个值得交心的同学吗？”
“没有……”韩陆沉默了两秒，“倒是有个男生还挺特别的，是我同桌。”
秦海这个周末过得并不轻松，超话页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还在持续发酵，只要空下来就会想起何逸送他回来的时候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大概就是做贼心虚吧。
肖阿姨给他和旺旺准备了一堆好吃的，星期天大清早还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些瘦肉条，切成片跟辣椒蒜末一起爆炒，出锅后用保鲜盒密封好，让他带回公寓加餐。
吃过午饭，他俩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学校里的奇闻趣事，秦海看到茶几下面还摆着几包肖娟之前提过来的零食，于是问了句：“娟姐这两天怎么没来看你。”
“她跟我说最近下班总有个男生在工厂门口等她，”肖阿姨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来，“我估摸着她应该是谈恋爱了。”
秦海笑着咬了口苹果，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汪松，这人还真是个急性子，遇上心仪的姑娘立马就能展开追求，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
“你一点也不担心吗？”他忍不住追问。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肖阿姨回答得很干脆，“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只要对方是个正经人，我也没有理由反对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肖娟毕竟和一般的姑娘不同，要是碰到心怀不轨的渣男，她的应对能力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好在汪松看着还挺憨厚，没有那么多鬼心眼儿。
星期一的早晨，超话里又新增了许多帖子，内容基本上都是秦海参加校园之星初赛的视频，根据拍摄角度的不同还分成了四个版本。
评论最多的那条文案他都不好意思念出声。
-C大商学院最酷帅的情歌王子诞生了/鼓掌
从早点摊到教学楼的这一路上，起码不下二十个女生过来跟他打招呼，还有两名特别疯狂的歌迷往他手里塞蛋糕。
相比之下，工商01班的同学明显要淡定得多，至少上课的时候没人会拿手机偷拍他。
“海子，你现在可是学校里的名人了，”宋晓宇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咱们球队的风头全让你给抢了，我这个队长简直相当于空气。”
“要不我等会儿给你拍张照，”秦海说，“然后用我的账号发个帖子帮你引流。”
“千万别发，”宋晓宇啧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效果吗？”秦海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
另一位备受关注的风云人物韩陆依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中午的篮球练习也没参加，明天就是第二场淘汰赛，工商01班对决会计05班。
杨超和沈畅都非常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通过上次的比赛，大家已经意识到了团队默契的重要性，可偏偏这个时候得分主力竟然放弃了训练，队员们会有负面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
下午的第一节公共课是大学英语，刚走到校门口，宋晓宇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聊完之后就匆匆忙忙请了个假回家了。
距离上课还有半小时，空荡荡的教室里格外安静，秦海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韩陆，犹豫了两秒钟后，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这家伙大概整个中午都在这儿躲懒，拉开椅子的时候他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噪音，但韩陆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似乎睡得很沉。
秦海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没反应。
戳背、戳腰、戳大腿。
纹丝不动。
这状态起码得是深度昏迷了……
本着一颗善待生命关爱同学的慈悲心，秦海凑到他的脸颊旁边观察了半天，呼吸挺平缓，也没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于是伸手往他额头上摸了一把。
“又想占我便宜？”韩陆忽然睁开了眼睛。
秦海被他吓得往后一躲，两脚瞬间离开了地面，靠在椅背上往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