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一片寂静，选手们都在做登台前的最后准备。
有的戴着耳塞闭目聆听，有的盯着手机背诵歌词，甚至还能听到隔着一条走廊的洗手间里有人在“咿咿啊啊”的开嗓。
组委会昨天下午就已经公布了节目单，秦海排在倒数第三个出场。
虽然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对手的表现，但这也意味着他要忍受漫长的煎熬，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体会到了“早死早超生”的好处。
复赛的生杀大权依旧掌握在四位评审和主持人的手里，本轮演唱完毕后会直接公布上一轮的得分情况，按照分数高低，取前十名晋级决赛。
虽然通过率高达50％，听上去确实很有希望，但是跻身复赛的选手都经过了严格筛选，那些没实力的早就被淘汰了，这场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都准备好了吗，”丁雨芹推门进来和选手打了个招呼，又扭头朝走廊那边喊了一声，“厕所里的那位别唱了，赶紧过来集合。”
一个短发女生从洗手间跑了出来，休息室里顿时笑声一片。
“都知道自己的演唱顺序吧，”丁雨芹说，“你们可以去后台观赛，但必须保持安静，不能影响台上选手的发挥，更不能带头喝倒彩。”
大伙儿纷纷点头，好不容易稍稍放松的神经瞬间又绷紧了。
“记得等我报完幕再上台，”丁雨芹一本正经地开起了玩笑，“法学院有几个急性子的给我克制点，砸我的场子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重申了一遍注意事项后，她冲秦海眨了眨眼，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开场没什么新意，几位校领导的发言都非常官方，内容枯燥乏味，稿子还一个比一个长。
秦海走到舞台旁边，扒着门框探出脑袋看了眼，礼堂内挤满了人，工作人员穿梭在过道中间，正在给座位上的观众分发荧光棒。
散客区都是各个班级过来助威的学生，黑灯瞎火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他仔细找了一圈，终于在舞台右侧的第二排发现了自己的亲友团，赵丽君和苏艳妮不知道去哪做了两块灯板，上面用小灯珠描了八个字。
歌神秦海，你最棒棒……
要是手里有把枪，他绝对可以在黑暗中百步穿杨，打碎那两块丢人的灯牌。
“男神，可以帮我签个名吗？”身后有人调侃了两句，他立马听出来这是韩陆的声音。
“你怎么过来了，”秦海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后台不是禁止闲杂人等入内吗？”
“使了个美男计，学姐还挺好说话的。”韩陆指了指侧门那边维持秩序的几名女干事。
“人家是看你长得帅，”秦海靠着墙笑了起来，“换个人早就被扔出去了。”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讲究，参加学校的唱歌比赛竟然还配备了专业造型师，”韩陆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视线定格在了他的脸上，“不过挺帅的，这身行头很衬你。”
“那是我姐安排的，”秦海被他盯得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难得听到你夸人。”
韩陆的脸和声音就像是一颗强效镇静剂，无处宣泄的不安瞬间被冲散了大半，四周渐渐暗了下去，仿佛只有他俩所处的这块区域是亮着的，所有嘈杂都消失了。
“怎么样，有把握吗？”韩陆问。
“说实话，没什么底气，我有点儿紧张。”秦海回答得很坦诚。
“那你上台的时候别到处乱瞄，”韩陆说，“看着我就行了。”
“嗯……”秦海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我就行了。
总觉得这句话里带着些若有似无的暧昧。
一直到韩陆离开后台回到观众席，他还晕晕乎乎的沉浸在放纵不羁的臆想中无法自拔，就跟喝了两瓶假酒似的。
复赛比海选要精彩得多，除了有麦克风和伴奏的加成，灯光和现场氛围也为比赛增色了不少，大家的选曲更是五花八门各显神通。
有唱通俗流行的，有唱民俗美声的，还有剑走偏锋刻意挑了日文和粤语歌的。
大概是新鲜劲儿过去了，观众们的热情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减弱，秦海前面的那个男生唱完之后，只有他的亲友团回应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丁雨芹提着白色的裙摆走到舞台中间，首先宣布了上一位选手的最后得分，接着就进入了报幕环节，她的音量顿时提高了三倍，话筒都被震出了尖啸声。
“……请欣赏由20级工商1班秦海同学带来的这首《心有独钟》！”秦海听到她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才猛地回过神来。
台下的观众仿佛被她给震醒了，场内瞬间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尖叫，隐约还能听到赵丽君和苏艳妮带头高呼着灯板上的羞耻口号。
情歌王子的人气还是可以的。
秦海拎起话筒架就往台上走，这是丁雨芹专门跟组委会借来的，他的台风实在不咋地，与其唱到一半管不住无处安放的手脚，还不如老老实实站在原地。
刚把麦克风固定好，他就被舞台两侧的射灯晃得睁不开眼了，白茫茫的光晕里闪动着乌压压的人头，彩色的荧光棒犹如萤火虫般满场飞舞。
身体变得无比僵硬，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秦海之前跟同事混迹音乐茶座的时候，大厅里最多也就十几桌顾客，而且光线特别昏暗，完全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车队的比赛也没有正规场地，大家都挤在公司的活动室里，就跟开茶话会似的。
他努力调整着混乱的呼吸，脑子几乎陷入了停摆状态。
观众席里忽然亮起了一团白光，而且还很有节奏地闪烁着，似乎是闪光灯发出的光束，秦海立马朝光源的方向望了过去。
韩陆站在亲友团中间，左手握住手机轻轻晃动，右手举过头顶冲他竖起了拇指。
看着我就行了。
嗯，看着呢。
熟悉的前奏响起，秦海差点儿脱口接了句：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场内的欢呼声顿时戛然而止，接着就听到音箱里飘出了秦海极具磁性的歌声，他的吐字非常清晰，虽然没有华丽的技巧，但每一句都情感充沛。
就像有人在耳边诉说相思，毫无保留地表露真心。
主歌部分并不长，随着情绪堆叠顺滑地过渡到了副歌，乍听之下能感受到歌词里那种淡淡的无奈，细品后却不难发现他想表达的是内心的执着和坚定。
“单单为你心有独钟，因为爱过才知情多浓，浓得发痛在心中，痛全是感动，我是真的真的与众不同，真正为你心有独钟，因为有你世界变不同……”
韩陆听得如痴如醉，眼睛直勾勾的隔着舞台注视着他，身上就像是被涂了一层干涸的水泥，连头发丝都是僵的，视野里只有追光灯照亮的两米见方。
现场版带来的视听冲击确实要比小视频强得多。
秦海一直站在原地，抱着话筒架深情凝望着他，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精心设计的大型表白现场。
跟那些上蹿下跳调动气氛的选手相比，这种安安静静的表达方式明显更适合他。
雷动的掌声再次响起时，韩陆才猛地反应过来演唱已经结束了，他跟着鼓起了掌，仰头冲台上吹了几声口哨，四周的观众都有些意犹未尽，议论声此起彼伏。
“唱得太好了，”苏艳妮双手拢在嘴边大喊着，“没听够呢！”
“要不要考虑一下让你弟弟出个道？”何逸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臭小子，保密工作干得不错啊，”秦敏的脸上洋溢着得意和自豪，“今年公司开年会的时候我非得把他抓上台不可。”
“敏姐，你不会没听过他唱歌吧？”宋晓宇立马顺着话题往下问。
这家伙大概是有御姐情节，看到秦敏之后就魔怔了，像只跟屁虫似的黏在她身边，逮着机会就搭讪，完全没把人家的正牌男朋友放在眼里。
奈何御姐太过高冷，根本没心情搭理他，甚至连头都没往他那边偏。
“韩陆，你觉得秦海唱得怎么样，”赵丽君凑过来小声问了句，“有希望晋级吗？”
“挺好的，”韩陆看了她一眼，“应该问题不大。”
赵丽君的脸色迅速沉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了嘴角，没有继续接话。
紧随其后出场的选手用极不标准的粤语唱完了一首《月半小夜曲》，后排的散客区有人啧啧了两声，几个评委拧着眉摇了摇头，看样子不是特别满意，
丁雨芹踩着高跟鞋走到舞台中间，激动地盯着手里的卡片，这个动作瞬间激起了观众们的好奇心，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20级工商01班秦海同学的最后得分是，”她直截了当地进入了正题，“46.5分！”
场内掀起一片惊呼，声浪几乎快把小礼堂都给震塌了，韩陆握紧拳头大吼了一声YES，这个分数已经不仅仅是晋级这么简单了。
根据比赛规则，评委能给出的满分是10分，为了方便统计，每个等级的分差为0.5，秦海拿到了两个9分和三个9.5分。
成绩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了。
到目前为止，所有演唱完毕的选手中还没有超过45分的，秦海暂时位列第一，大部分观众都送上了由衷的祝贺，但其中还是夹杂着几个不和谐的声音。
“太不公平了，刚才那首歌也没啥难度，连个高音都没有。”旁边有人抱怨了一句。
宋晓宇怒气冲天地扭头瞪着那人，韩陆也跟着看了过去。
后排的亲友团里有个体型微胖的男生正小声发着牢骚，脸上分明写着“不服气”三个字，甚至还在试图撺掇其他人喝倒彩。
或许是从小到大闲言碎语听得太多，韩陆很少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就算有人当着他的面恶意中伤，他也会习惯性的选择充耳不闻。
但他这会儿却没能压住身体里横冲直撞的邪火。
“你这么有能耐，没让你去打分真是屈才了，”不等宋晓宇开口，他直接就怼了回去，“这是唱歌比赛，要听飙高音你应该去看歌剧。”
胖男生跟他对瞪了五秒钟，满脸通红地移开了视线。
“骂得好，”沈畅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学霸就是不一样，怼人都特别有底气。”
韩陆没吭声，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