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沈畅那帮人正在路边的树荫底下抽烟。
“海子，等你半天了，过来聊会儿，”杨超冲他喊了一嗓子，“你和韩陆到底怎么回事，那家伙没往教室走，好像直接回家了。”
秦海并不觉得惊讶，刚才闹了那么一出，换了谁大概都没心思上课。
“我还挺好奇的，”方强给他递了根烟，嘴角挂着邪恶的微笑，“你们两个在桌子下面搞什么小动作，该不会是在互相打……”
“神经病，怎么可能，”秦海立马从他猥琐的表情里猜到了后半句，于是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你会在教室里打……干那种事吗？”
“是不会啦，”方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不过这几天大家传得很凶，都说你俩才是藏得最深的一对，偶尔情不自禁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韩陆的反应就跟被你玷污了一样，那眼神感觉都能杀人了。”沈畅迅速补刀。
世道真是变了。
以前就算是目击“犯罪现场”也没有谁会把这种事搬到台面上来聊，同志族群一直都是被大家嗤之以鼻的对象，仿佛谈论两句都嫌脏。
而现在耽美文化却演变成了极具影响力的小众潮流。
“我问他为什么不来练球，”秦海耐着性子解释，“然后咱俩就……打起来了。”
“就这么简单？”杨超问。
“能有多复杂？”秦海反问。
这帮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总算结束了这个话题。
韩陆确实没来上课，教室里缺了个男主角，同学们探讨的热情明显有所回落，和大多数女生津津乐道的态度不同，赵丽君整个下午都垮着脸一言不发。
好几次对上眼，秦海都能感觉到她从头到脚散发出的那股嫉妒和怨恨的情绪。
看样子班长大人也是韩粉俱乐部的核心成员，放学以后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时刻保持警惕，指不定经过哪个旮旯犄角就会被人套麻袋围殴。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被人当成史前动物看了一路以外，秦海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狂热粉丝的偷袭，出了校门后，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这才想起今天还约了丁雨芹讨论复赛选曲的事。
“喂，学姐？”秦海接通了电话。
“还没回家吧，”丁雨芹问，“你也太不积极了，我等了半天也没收到你的消息。”
“我……我正要给你发，你就先打过来了，”秦海撒了个谎，“我现在去找你。”
“逗你玩儿呢，这么严肃干嘛，”丁雨芹笑了笑，“我在学校后门的商业街，你知道EYES咖啡馆吗，离街口没多远。”
“知道，”秦海刚往法学院那边跑了几步，立马调转方向拐进了左边的胡同，“我马上到。”
走到半路他才猛地反应过来，那间咖啡馆好像是个GAY吧，丁雨芹怎么会选在那儿碰面，难道被她看出端倪了？
必须要冷静。
这个时候不能慌，反正她又没有证据，总不至于乱扣帽子吧。
秦海在咖啡馆对面的小超市买了包烟，隔着玻璃观察了两分钟，一楼大厅里没有发现丁雨芹的身影，倒是在角落里看到了两对拉拉。
步履艰难地走到双开门前，他接连抽了三根烟也没好意思推门进店，感觉只要迈过门槛就如同在向全世界宣告“我是基佬”。
正常人或许难以理解像他这种深柜同志的奇葩心态。
“在等人吗？”就在他掐灭烟头的瞬间，一个戴着耳钉的帅气店员从里头走了出来。
“是，”秦海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立马又改了口，“不是。”
他仔细打量着这名店员，那人大约二十多岁，鬓角理得很短，三七分的刘海搭在额前，狭长的眼睛上方悬着两道剑眉，帅气中带着几分冷峻。
难怪这家店如此受欢迎，估计大部分客人都是冲着他的颜值才来光顾的。
男人从制服围裙的兜里摸出了打火机，站在垃圾桶旁边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之后又笑着问了句：“到底是不是啊？”
“我跟人约好了在这儿碰面，”秦海连忙找了个借口，“不知道店里能不能抽烟，所以……”
“二楼可以抽，”男人打断了他的话，“你是C大的学生吗？”
“嗯，商学院的大一新生，”秦海如实回答，“你们店生意挺好的。”
“还行吧，我也是商学院毕业的，”男人仰头吐了几个烟圈，“这么说你是我学弟咯。”
秦海没有接话，又往他脸上看了两眼。
原来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出了社会也不见得有多抢手，连个普通白领都混不到，竟然只能窝在一间咖啡馆里当服务生。
“我叫顾晰，”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是这家店的老板。”
“你是老板？”秦海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不像吗，”顾晰打开手机前摄对着自己拍了几张，“没办法，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负担。”
秦海被他逗乐了，嘴角才扬到一半又猛地想起了宋晓宇之前说的那番话：听说老板就是同性恋，长得还挺帅……
但是顾晰怎么看都不像个GAY，甚至比大部分直男都要MAN。
“秦海，你站那儿干嘛，”二楼露台有人喊了一声，抬起头就看到丁雨芹从围栏后面探出了脑袋，“顾老板，你们认识吗？”
“刚认识，”顾晰朝楼上挥了挥手，转头问了句，“你说的学姐就是雨芹？”
“嗯，”秦海警觉地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学生有说有笑地从身边走过，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顿时松了口气，“学姐她经常来这儿吗？”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感觉有点草木皆兵。
“她只要有空就会过来帮我撑场子，”顾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拉开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想喝什么我请客。”
秦海跟着他走到吧台前，点了杯招牌海盐白珊瑚摩卡，然后悄悄扫视了一圈。
除了角落里的那对拉拉以外，大厅中央的长桌前还坐着几个搂在一块儿的男生，这帮人全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儿。
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里的那些客人目不斜视地盯着屏幕，手指哒哒地敲击着键盘，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你先去忙吧，”顾晰打开了咖啡机，“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谢谢。”秦海应了一声，沿着旋转扶梯上到二楼。
原来楼上还有间四面通透的玻璃小屋，面积只有大厅的一半，挨着落地窗放置了六张圆形咖啡桌，推开南边的小门就能通往露台。
“看到帅哥就把我晾在一边，偏心！”丁雨芹坐在投影布对面熟练地摆弄着点唱机，看到他上来之后，举起手里的麦克风调侃了两句。
楼上楼下几乎同时响起了她的声音，秦海大惊失色地望向头顶，这才发现那台机器连接了店里的所有音箱，简直是360度无死角环绕声。
“学姐，你没关话筒。”秦海赶紧往她手里指了指。
“不好意思啊，刚才在试音忘记关了。”丁雨芹一脸坏笑地关闭了麦克风电源。
秦海叹了口气，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还好音量没有调到最大。
还好没有直呼他的名字。
不然秦海这会儿估计已经羞愧地夺门而逃了。
“你是第一次来吗，”丁雨芹放下话筒坐到了他对面，“这里的老板以前可是C大校草级的人物，比你现在的名气还要大。”
“我哪有什么名气……”秦海干咳了两声。
“你还不知道吗，你和那个韩陆已经荣登咱们学校的CP榜首了，”丁雨芹一脸兴奋地解锁了手机，“最近微博里全是你俩的话题，这是今天下午新鲜出炉的帖子。”
秦海低头往屏幕上瞄了眼，超话页面的热门贴不出所料地更换成了他和韩陆叼尺子的照片，底下还发起了一轮投票。
-C大最具人气CP排行榜TOP5。
其中四对他都不认识，不过他俩名字后面显示的得票率居然远超第二名50％以上。
对于广大粉丝的抬爱秦海表示由衷的感谢，但他的内心却并没有备受认可的喜悦之情，这个信息高速传播的时代让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畏惧感。
“还没进决赛你就开始疯狂造势，”丁雨芹说，“挺会自我营销嘛。”
“你的招牌咖啡，”顾晰端着托盘走到桌前，“芒果起司蛋糕是咱们店前不久刚推出的新品，你尝尝看口感怎么样。”
“晰哥，我的那份呢？”丁雨芹问。
“你不是早就吃过了吗，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顾晰挨着她坐下了，“三天两头跑来蹭吃蹭喝，我的店都快被你吃垮了。”
“区别对待，”丁雨芹非常不爽地发出了抗议，“小心你家那位吃醋。”
“不可能，他没这么小气，”顾晰笑了起来，“这个学弟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别瞎说啊，他是我徒弟，”丁雨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我找他过来是为了商量校园之星选曲的事儿，顺便借用一下你的设备。”
“你能看得上眼的人应该有两把刷子，”顾晰说，“这次的表演嘉宾还是许瑶吗？”
“嗯，我邀请她了，”丁雨芹往这边看了眼，“秦海，哪天有空我请你和许瑶学姐一块儿吃个饭，她是第九届歌手大赛的冠军，咱们学校公认的歌后。”
“好啊，如果我能进决赛的话。”秦海点了点头。
他在方强的朋友圈看过迎新晚会的视频，虽然只是几个模糊的小片段，但听得出来丁雨芹的唱功在C大的学生里绝对算得上是顶尖水准。
连她都认可的歌后实力肯定不简单。
“那他俩有话聊了，”顾晰说，“许瑶不是一直想给酒吧物色个男歌手吗？”
“是啊，我打算做引荐人，”丁雨芹挑了挑眉毛，“顺便敲她一笔介绍费。”
秦海听得稀里糊涂，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人贩子卖掉无知少年，脑子里顿时闪过妈妈桑挥舞着鞭子逼迫他陪客人喝酒的残忍画面。
“那丫头可不好糊弄，”顾晰脸上写满了质疑，“我之前推荐的几个全让她给PASS掉了。”
“激我是吧，”丁雨芹啧了一声，“秦海，你准备的是哪首歌？”
“陈晓东的《心有独钟》，”秦海被他俩如同东北二人转的对话方式弄得瞬间没了底气，于是小声问了句，“会不会显得有点过时。”
“音乐没有过时一说，”丁雨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确实比较适合唱情歌，像你这种冷酷型的帅哥也没必要在台上蹦蹦跳跳。”
顾晰默默走到点唱机旁边，把话筒别到了架子上，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紧接着音箱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前奏：“请开始你的表演。”
露台上的两桌客人齐刷刷地往这边看了过来，一楼大厅的聊天声顿时戛然而止。
“啊，在这里唱？”秦海目瞪口呆地站起身，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