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俩第三次偶遇，恐怕已经不能用“巧合”两个字来解释了。
“我操，”小青年明显和他想法一致，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写满了质疑和不爽，“你他妈是不是跟踪我，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秦海仔细打量着他，又瞄了眼蹲在草坪里和旺旺玩耍的小男孩，除了眼睛以外，他俩长得极其相像，“你是他……”
小青年眉毛拧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
“我那天碰到你弟弟了。”秦海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小青年震惊地张大了嘴，红白交替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秦海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之前公交车上的诡异画面。
啧。
想什么呢！
这句话明摆着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别误会，我说的是这个弟弟，”秦海一脸尴尬地看着旁边的小男孩儿，又抬手往他裤腰那儿指了指，“不是那个弟弟……”
“你他妈再指一个试试！”小青年瞪着眼睛冲了过来。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秦海拿起装着狗笼的纸箱挡在身前，迅速向后撤退。
“哥哥，”就在对方即将兵临城下的瞬间，小男孩儿突然抢先一步跑到他跟前，扯着他的衣摆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吃草。”
小青年顿时僵在了原地，举着拳头不再动弹。
秦海听得一头雾水，看到趴在旁边啃草皮的旺旺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赶紧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了一通：“小土狗又叫草狗，吃草是很正常的，可以促进消化。”
小男孩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睛盯着白色T恤上被自己抓出的几道污渍。
“没事儿，反正晚上要洗衣服，”秦海放下狗笼，掏出纸巾帮他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然后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小包鸡肉干递给他，“你要喂它吃东西吗？”
“嗯。”小男孩儿兴奋地接了过去，转身去给旺旺喂零食了。
韩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俩亲密而自然的互动，心潮澎湃堪比六级海啸。
自从受伤以后韩鑫就更不爱说话了，并且特别害怕和别人发生肢体接触，哪怕是看着他长大的汪松和张茜，韩鑫也会下意识地跟他俩保持距离。
刚才竟然会让一个陌生人帮他擦汗……
“那是你养的狗吗？”韩陆收起拳头，略带嘲讽地挑了挑眉毛，“你平时不太爱动脑子吧，取了这么一个泯然于众狗的名字。”
“话别说得太满，”公交痴汉清了清嗓子，“这个泯然于众狗的名字是你弟弟取的。”
“你不抬杠会死吗？”韩陆让他给堵得气儿都不顺了。
“我只是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痴汉没再搭理他，蹲在草坪里和韩鑫一块儿逗小狗。
夕阳把天边的云烧得一片火红，韩陆点了根烟靠在河堤的护栏上，看着他俩被晚霞映成金色的笑脸，微风拂过，感觉心底隐隐升起了一丝惬意。
“小朋友，跟你哥哥回家吃饭去吧，”痴汉一把扶起趴在草皮上的韩鑫，仔细地帮他拍掉了裤腿上的泥土，“明天还要上学呢，下周末我再带旺旺过来跟你玩。”
韩鑫“嗯”了一声，非常听话地走了过来。
“你住哪儿，”韩陆犹豫了两秒钟，“这么多东西拿得下吗，要不……”
“不用，我可不想再被人当成跟踪狂。”痴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拎起地上的纸袋纸箱，然后笑着冲韩鑫挥了挥手，抱起小狗就往马路对面走。
韩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挺有个性嘛。
吃过晚饭，韩陆找了块湿毛巾把凉席擦了一遍，挪开韩鑫的小枕头后，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飘到了折叠床底下，他好奇地捡起来看了眼。
纸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背面用水性笔写了串数字。
“小鑫，这是下午碰到的那个哥哥写给你的电话号码吗？”韩陆走到茶几前问了一句。
韩鑫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纸巾揣进裤兜里。
过目不忘大概是身为学霸的基本素养，韩陆掏出手机打开了拨号界面，凭着记忆输入了那串号码，准备添加到通讯录的时候手指又卡住了。
闹了半天还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正琢磨着该给那人取个啥代号，汪松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讲话基本没有开场白，刚按下接听键就奔着主题去了：“陆子，你之前不是说还想找份兼职吗，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外卖平台的兼职骑手你有兴趣吗，主要是工作时间相对比较自由，招聘门槛也不高。”
“我没问题，”韩陆回答得很干脆，“能挣钱就行。”
“我听同事说，只要舍得跑收入还是不错的，”汪松说，“不过你得先买辆电动车，我上二手网站查过了，好点儿的大概一千左右，差不多七成新吧。”
“把链接发给我，”韩陆说，“一会儿我去看看。”
“打两份工你忙得过来吗？”汪松沉默了两秒钟，“我是怕你影响学习。”
“你太小看我们学霸的能力了，”韩陆笑了起来，“只要有心学总能挤出时间。”
挂了电话，他走到床头柜前拉开了抽屉，从角落里翻出了那枚铂金戒指，原本他是想记下那人的号码下周末把戒指还回去的，现在却有些犹豫了。
付完一个季度的房租和押金，银行卡里的存款已经捉襟见肘，如果再除去购买电动车的成本，工资到手前的这段日子就会过得有些紧巴。
不知道这玩意儿卖掉的话能换多少钱……
秦海整晚都在做梦，大多数片段都是他短暂一生的无聊缩影，估计剪辑起来还凑不够一集肥皂剧，进度条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情节突然急转直下。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某些早该忘掉的荒唐画面竟然开启了高清重播。
小青年说，我还是头一次碰到你这样的变态。
小青年说，不用解释，我懂。
小青年说，你他妈是不是跟踪我？
小青年说，这么多东西拿得下吗，要不……
秦海想要打断他的话，可张开嘴却完全发不出声，四肢也无法动弹，身体仿佛一根埋进土里的木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步步逼近。
你要干嘛，别过来！
小青年一把抓起他的手指，猝不及防地塞进嘴里轻轻嘬着。
秦海瞬间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支起身子，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都在砰砰作响，靠在床头喘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旺旺两条前腿搭在床沿上冲他猛摇尾巴，伸出舌头舔着嘴。
原来是小家伙饿了在催促他起床喂食。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里，外头隐约能听到晨练大爷中气十足的吼声，秦海掀开被子低头看了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匆匆忙忙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内裤，看着镜子里那张红得发紫的脸，他赶紧拧开龙头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热气总算消退了些。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扛不住这种刺激也很正常。
上午九点举行开学典礼，所有新生必须先回班上列队集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从学校后门到教学楼的这段路上，似乎总有人在偷瞄他。
20级工商管理专业总共有五个班，秦海被分在了01班，至于为什么要加个0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招生最多的会计学也只有七个班。
他来的不算早，同学差不多都到齐了，黑板上贴了张座次表，大概是为了避免出现同名同姓的情况，座位都是按学号编排的。
秦海的位子靠近后门，一进教室他就感觉到了四周异样的眼光，转身的瞬间，那些细碎的议论声立刻戛然而止，几个女生羞答答地偏过头望向窗外。
拉开椅子坐下后，他看了眼旁边并排的空位，班上就四十多个人，桌椅摆成单行也不显拥挤，竟然还给安排了同桌。
“哟，这不是附中的校霸吗？”斜后方传来了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
秦海扭头看了过去，隔着过道的位子上有个男生正面带挑衅地盯着他，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善意的讯号。
这人鼻梁很高，长着一双韩剧男主角标配的丹凤眼，身上套了件宽松的印花T恤，穿着打扮跟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张扬相得益彰。
“宋晓宇，你也是附中毕业的吧，”前排的男生立马问了一句，“你俩是同班同学吗？”
“你谁啊，”宋晓宇冷漠地瞟了他一眼，“我跟你很熟吗？”
男生咬着嘴唇和他对视了五秒，尴尬地转过身靠到了椅背上。
秦海没有搭腔，像这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人一般都不太好相处，如果他再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问出“你是谁”之类的问题，说不定他俩能当场打起来。
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
“人都到齐了吧？”一个拿着文件夹的年轻男人走上了讲台，拾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王国华，是你们的辅导员，大家可以叫我老王。”
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的同学都返回了自己的座位，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秦海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他旁边那位学号为20201010250，简称二百五的同桌还没现身以外，前后左右都已座无虚席。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他忽然对这个二百五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