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鑫紧随其后追了过来,跑得还挺快,一个箭步踩住了牵引绳,旺旺蹬了几下没挣脱,被他用力拽了回去,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河堤上又蹿出来三个小男孩儿,年纪看着都不大,身材比韩鑫高了半个头。
冲在最前面的胖子脸上乐开了花,但笑容里却察觉不到一丝友善,呵呵的嘲笑声听着十分刺耳,再配上他挑衅的眼神,越发显得面目可憎。
这些男孩儿手里都拿着小纸盒,因为隔得有点远,秦海也看不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另一个瘦子向前走了两步,抬脚就往韩鑫的屁股上踹。
“我奶奶说你是弱智,”胖子笑得更大声了,“土狗都敢牵出来溜,也不嫌丢人。”
“你们干嘛?”秦海指着他吼了一嗓子,抄起手刀冲了过去。
“关你屁事,”胖子似乎并不怕他,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没动,“我们在教训傻子。”
“他怎么得罪你了,”秦海拦在了他们几个中间,“你为什么打他?”
“他养的那条傻狗在河堤上乱撒尿,害我踩了一脚。”胖子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的智商也不怎么高啊,”秦海冷笑了一声,低头扫了眼他的鞋,“狗撒尿做标记再正常不过了,你是没长眼睛吗,地上有尿都看不见?”
他知道城中村的居民素质不高,没想到教出来的小孩儿也这么蛮不讲理,在坏人堆里长大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总会沾上些恶习,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
能像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的少之又少,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他还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失败的家长都有这么一句经典名言,年纪小并不能成为犯了错必须被无条件宽恕的理由,除了这些不懂事的父母,别人没有义务把你的熊孩子当块宝。
“操|你大爷,”胖子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张嘴就来,这些脏话估计就是跟她奶奶学的,“哪来的傻逼,滚一边去,小心我叫我爸揍死你。”
“赶紧的,我等着呢,”秦海瞪着他,“你爸知道你这么会骂人吗?”
“骂你怎么了,你打我呀!”胖子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秦海很想满足他的要求,但又觉得没必要跟个小孩儿较劲,于是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没想到他的忍让反而助长了对方的气焰。
胖子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从纸盒里拿出了一根小指粗细的长条,然后跟划火柴似的在盒子边缘轻轻一擦,长条的顶端顿时喷出了火苗。
秦海愣了两秒钟才猛地反应过来,那东西居然是刮炮,而且还是最大号的那种。
以前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就有得卖,这玩意儿点燃后不会立刻爆炸,曾经有个同学拿它去炸玻璃瓶,结果时间估算错误,差点被玻璃渣弄瞎了眼睛。
胖子飞快地数了三声,扬手把冒着烟的刮炮扔到了旁边的草坪上,落点距离韩鑫不足一米,江边的风很大,一股火药味扑面而来。
秦海立马转过身,还没来得及靠近,耳边忽然一声巨响,草根和泥土瞬间蹿上了半空,犹如天女散花般四处飞溅,细碎的沙子钻进了他的头发里。
“快跑!”胖子胳膊一挥,带着两个小跟班火速逃离了现场。
旺旺似乎受到了惊吓,疯狂地大叫着,挣脱绳子冲下了人行道,韩鑫一跃而起,仿佛看不到呼啸的车流,一阵风似的穿过了马路。
眼看就要到街对面了,他一个加速抱住了旺旺,接着就听到前方传来了急促的喇叭声,还有车轮和路面摩擦发出的尖啸。
一辆白色的小轿车朝他俩开了过去,秦海吓得魂飞魄散,眼前的景象和魂穿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交替闪现,渐渐重合,现实和记忆变得混沌不堪。
强烈的恐惧感轰得脑子一片空白,他拼尽全力向前狂奔,在即将发生碰撞的前一秒飞身扑出,一把推开了韩鑫,视野中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车头灯。
跟老王打完电话之后,韩陆去农贸市场买了只土鸡和一条草鱼,打算晚上做顿大餐庆祝一下学渣顺利地通过了期中考试。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他又看了眼货架上的红酒,这种小店没法和超市相提并论,卖的都是些杂牌,他挑了瓶最贵的张裕赤霞珠干红,售价69块。
回到公寓才发现橱柜里没有高脚杯,算了,又不是什么高级货,没必要那么讲究,用玻璃杯也一样,反正都是要喝进肚子里的。
老姜煨土鸡是他的拿手菜,做法也很简单,韩陆哼着小曲从架子上抽出菜刀,把洗干净的鸡肉剁成块儿,还没来得及下锅焯水,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这才想起忘了问秦海啥时候能到家,万一秦海要留在别墅那边吃晚饭,他的心血就白费了,难得奢侈一次,浪费了多可惜。
韩陆掏出手机看了眼,电话是汪松打来的。
“陆子,你在哪?”刚按下接听键,汪松没等他开口就喊了起来,声音里透着焦急。
“我在家啊,出什么事了?”韩陆连忙问了句。
“秦海在街口被车撞了,现在在第三医院,你赶紧过来,立刻,马上!”汪松继续喊。
“你说什么?他伤得严重吗……”韩陆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菜刀脱手坠落,险些砸在他的脚背上,话还没说完,汪松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立马拨了过去,两秒钟后,听筒里传出了一个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操!”韩陆解下围裙,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等电梯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简直是度秒入年,汪松那傻子也没把话说清楚,有些事即使结果再怎么糟糕,了解全貌起码能有个心理准备。
最怕的就是这种听了一半,另一半全靠猜的状况,会让人忍不住设想出无数种可能,而且每一种都是最恶劣和最不愿意接受的可能性。
残了?
还是死了?!
韩陆不敢再往下想,恐惧瞬间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把他层层包裹,后背一阵发凉,他不停地戳着电梯下行键,耳朵里全是砰砰的心跳声。
层门才打开了一条缝他就侧着身子挤了进去,然后疯狂地按动关门键,恨不得以自由落体的速度直接掉到负一楼。
韩陆骑上电动车,绕着车库转了半圈,秦海的保时捷停在了车位上。
他回来过了?
那他又出去干嘛?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韩陆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民富村的街口,他想先看看事故现场,对这起车祸的严重性做个预判。
街口离公交站不远,靠近人行道的路面上留下了一条浅黑色的刹车痕,四周被洒水车洗礼了一遍,没有发现血迹和挡风玻璃的碎片。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余光看到路中间躺着一个沾满污渍的礼品袋,里头的巧克力全都撒了出来,被车轮碾成了一坨坨的黑泥,塑料盒子裂成了无数块残渣。
韩陆猛地反应过来,原来秦海是去买这个了,可惜这份礼物没能送出手,他的胸口仿佛被榔头重重地锤了几下,强烈的钝痛让他喘不过气。
天色渐暗,去三医院的路上,他望着天边那抹犹如鲜血般赤红的晚霞,心脏直接拧成了一团,这条路显得格外漫长,好像永远也到不了终点。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前方是无尽的黑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彷徨和无助。
那天跟人打架被砸破头之后来过这家医院,当时有秦海陪着,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故地重游,周末只有急诊部开着门,大厅里异常安静。
韩陆捂住了鼻子,他不喜欢消毒水的气味儿,这股味道会让他想起韩鑫脑袋上被砖头砸开的那条触目惊心的伤口,皮开肉绽,满头满脸都是红色。
哪怕他受的伤再重也没啥感觉,但看到自己在乎的人血肉模糊的样子,他还是会害怕,甚至会想要逃避,这种内心深处的畏怯是无法消除的。
走廊两边的长凳上坐着几个排队就医的病号,他又挨个把诊室找了一遍,没有看到汪松的身影,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不在这里,那只能说明秦海伤得很严重,简单的包扎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他立马朝走廊另一边的抢救室冲了过去。
狭长的通道里空无一人,抢救室没有亮灯,电子屏上也看不到手术信息,韩陆顿时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送到底,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几名护士推着转运床飞奔而来,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路小跑跟在后头,擦肩而过的瞬间,韩陆鼓起勇气朝病床上扫了眼,那人头上缠满了带血的纱布,看不清长相。
伤者身上盖着白布,只有一双鞋露在外面,鞋底各有一枚耐克的LOGO,他忽然想起秦海回家之前穿的就是一双AJ,而且那人的身材和他非常相似。
韩陆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他赶紧稳住身形追了过去,在抢救室门口拽住了医生:“大夫,我是病人的家属,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容乐观,”医生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凝重地说了句,“病人脾脏破裂,还有严重的颅内出血,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刻进行手术。”
韩陆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胳膊垂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手术室的门重新关上,头顶的灯箱亮了,走廊上恢复了寂静。
他两眼茫然地沿着通道往前走,出了急诊部的大门,站在门口的垃圾桶旁边点了根烟,手腕抖得厉害,烟头掉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次考试你都及格了……
韩陆双手抱头,缓缓地蹲了下去,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你怎么来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韩陆猛地转过头,秦海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脸诧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