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出现反应的，是被白奕安置的小姑娘。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耳中，白奕猛地回头。
夜视仪中的景象清晰呈现。
他看到树与树的缝隙间，小姑娘侧转过头，上身如同旱地里扑腾的鱼儿一样起伏几下，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白奕僵立一瞬，赶忙向来处跑去。
确实是血，白开水一样，不断地从对方口中涌出。
衣襟和头发都被打湿，黏糊糊地沾成了一块。
更要命的是，即便吐血到身体失温，手指抽搐。
小姑娘仍旧闭着双眼，意识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魇住。
白奕咬牙，回头看了眼四仰八叉的黑衣人方向。
动摇的心思在几秒钟内坚定下来。
他将计划都抛到脑后，躬下身再次将小姑娘背到背上。
同时告知祝警官情况有变，而后毅然向着约定的停车地点跑去。
山林中无法进车，车子只能停在距离最近的山间公路上。
但哪怕是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也足足有五里路远。
脖颈和后背的痛感还在不断地折磨体感，白奕压制着苦痛，迈开腿全力向着前方跑去。
山路坎坷，非常难走。
他的腿部灌铅一般，颤栗着在陡峭的坡地上逆势穿行。
呼吸有如破风机发出的巨响，白奕无暇顾及其他，眨眼甩掉眼皮上坠着的汗珠，拼了命地往前赶去。
在这场与死神赛跑的较量中，小姑娘垂下的手臂微微蜷起。
白奕没能发现这处异样，直到那两条手臂缠绕着搭在他脖颈位置。
白奕偏头一看，小姑娘已经睁开双眼。
但瞳孔是涣散的，回光返照一般。
到底是因为自己才让她伤成这副模样，白奕于心不忍，声音像是从沙土上划过般干涩粗砺。
“坚持一下！”白奕咽了咽口水，“我们去医院，马上就要到了！”
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微微用了些力。
白奕不解其意，还没来得及问出声，就被吐了大半边下颌的血。
腥味一下子扑进鼻腔，白奕甩了甩头，眯着眼反复确认，发现这姑娘竟是在张口大笑。
声音是哑着的，但胸腔发出有规律的震颤。
“白奕……你知道吗？”
小姑娘的声音微不可闻，手却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虚虚替他揩拭着面部的血迹。
白奕侧耳努力辨识着她的话语，张开的嘴巴全部用于为肺部供氧，难以说出半句回应的话。
小姑娘也不介意，边笑咳血，身子都在咳嗽中濒死般地震颤，缓缓凑到他耳畔跟他讲话。
“我……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
就什么？就醒不过来死了？
心间泛上一丝凉意，白奕将人颠着往上托了托，长长地吸了一大口气。
“不会的……”他用磕绊的声音晦涩保证，“我……在这里。”
“哪怕共享死亡，也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小姑娘轻轻笑了一声，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胸口的呼吸几近于无。
心里“咯噔”一声，白奕想也不想，立即使用了能力。
方圆十米的感知领域张开，能力的使用范围之内，独独没有背后濒死的女孩。
她像是灰色的胶卷一样，被他的能力排斥在外，无法捕捉，更成为不了他的拯救对象。
他救不了她。
怎么会这样？！
白奕皱紧了眉头，别无选择地向前方跋涉跑去。
好在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在他体力到达极限的时候。
一束光从远处照射过来，同时丛林中响起祝警官试探的呼喊：
“白奕？！”
白奕完全是透支了体力迈着步伐，根本说不了话。
肌肉发酸到颤抖，他的动作如同慢放的影片，一步步走得无比艰难。
祝警官赶忙跑过来接应，在白奕倒地之前，扶住他背上的人影。
白奕整个人脱力地摔在地上，连翻身都困难。
只背对着抬了下手，示意他救人要紧。
祝警官面向白奕点了点头，道了句辛苦以后，将人背到背上，接力赛一般向着不远处的公路全速奔去。
白奕缓过一会，掀了下眼皮。
看到高处闪烁的救护车灯光，总算能稍稍放心。
他翻过身，仰躺着看头顶的天空。
以往跟这些势力的较量之中，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凶险。
他不知道，打断仪式，竟然要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吗？
为什么她还愿意冒着风险过来救他？
成为试死师，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以为他是了解了的。
但根据小姑娘的反应，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些未知的部分，尚未展露在他眼前。
否则的话，救死扶伤，难道不该是一件幸事么？
白奕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祝警官坐在旁边，看他睁眼扔过来一包湿巾。
白奕打开包装，将脸上的黏腻擦拭干净，坐起身向他道谢。
“我老婆塞进来的。咱大男人可没那么细致。”
祝警官一边解释着掏了掏兜，似乎是想摸烟，但什么也没拿出来。
白奕没法在感情生活上发表意见，将头发上的落叶拍下后，接过祝警官的水仰头灌了一口，问他：
“你怎么在这？这么闲？”
“呦呵！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祝警官抬高了音量。
“我不在这还能在哪？你可是我接手的案件受害人！”
“这案子都没结呢，把你扔这不管？看着你再被那群人给掳去？”
“不是我说啊，你这臭小子！”祝警官伸手对着他鼻子虚虚点了点，“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不是？”
“知道有危险还往虎口里送？”
“在交通摄像头底下露脸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等警察筛选出范围以后，黄花菜都凉了？！”
白奕不以为意，连敷衍性的“嗯”都没有，直接问他：
“昨晚给你发的位置，有抓到那批人吗？”
聊起正事，祝警官神色微收，摇了摇头。
“昨晚喊了几个特警过去，到地方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我有照片。”白奕将兜里的手机调到相册界面递过去，“看看能不能进行人脸比对。”
“行啊你小子！心还挺细！”祝警官将白奕手机上的图片发到自己手机，“有勇有谋啊！我是不是还得送你面锦旗？”
“你是真心大啊你！不怕闪光灯把人给刺激醒？”
“下次这么危险的事不能干了啊！”
白奕没应声，眼神犹豫一瞬，看进了祝警官眼里。
“还有事？”祝警官问。
“那个小姑娘……”白奕顿了顿，生怕听到糟糕的结果，“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