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I。DO。三十周年品牌大秀即将开始,活动办的极为隆重,最好的策划和布置,最好的灯光和酒水,受邀者皆是行业内外的精英名流,个顶个的有头有脸。纪明庭是主角,是众星之中的月,是要在今晚发光的人,当然是忙的,脸上挂着风度标准的笑,游鱼一般流连其中与人攀谈。叶知行不一样,在场几乎没有人是真正熟识他,过来搭话的多是看重纪少的颜面,或是揣着猎奇心理打探几句绯闻虚实,他没有深谈的兴趣,只礼貌的应对,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走开。
距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大半个小时,足够透一口气,叶知行独自一人离开会场走出偏门,走着走着,迎面碰上张信宇搂着一个妆容浓艳的年轻女人一起过来。张家的长辈颇有声望,张信宇上个月回了兰妆刚升副总,人会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他正想避开,张信宇率先看到他,扬声道,“哟!叶少爷,好久不见!”
“……”
叶知行没有理睬,他绝不相信张信宇会有闲心老老实实跟他打声招呼,今天是I。DO。的重要日子,他不希望有任何矛盾成为盛典中的杂质。他扭头走开,张信宇几步追上来,成心往他面前堵。
他觉得烦,冷声道,“我还有事,请你让开。”
“不让,故意不搭理我是吧?”
张信宇使了个眼色示意女伴先走,抱着手看他,“我真是奇了怪了叶知行,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就是纪明庭拿来泻火的一条狗,给我拿乔拿个什么劲呢?”
他嗤笑道,“哎,怎么说叶董事长活着的时候对我也不薄,不如这样,咱俩打个商量,你也知道贺宜对你有意思,你去陪他一晚,只要把他陪高兴了,我一定到苏总面前求情让你回兰妆,你觉得怎么样?”
还真是一副有商有量的口气,一想起贺宜的事,叶知行陡然间浑身一阵恶寒,拧起眉来,“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我恶心?”
张信宇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笑眯眯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再怎么恶心也犯不着在亲爹重病的时候到别的男人面前卖——屁——股。”
这不是第一次了,叶知行知道张信宇就是故意羞辱他,他不想在今天生事,可这一次又一次,污言秽语已经足够压垮他的理智和克制,他忍无可忍,气极反笑道,“对,你说的对,我就是一条狗,我就是在卖,那又怎么了?”
他用力一把扯住张信宇的衣领,把人往眼前一拽,张信宇挣了一下,居然没挣开,他手上下了狠劲,把人拽的满脸通红,冷笑道,“你觉得很得意是吗?觉得我可以由着你搓扁捏圆了是吗?你不觉得你太蠢了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没关系,反正我也看不起你,你好好听着,就算我是狗,就算我去卖,我也看不起你——”
他把人拽的更近,那张脸分明是好看的,发起狠来却如刀刃一般凌厉又无惧,他压低声音,清冷冷道“我告诉你,我爸走了,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这些年我一个人在外头可没学好,打架斗殴的事都没少干,如果你非要到我面前晃来晃去,把我惹急了,我真不介意一时失手和你同归于尽……”
他缓缓说完,冷冰冰把人推开,张信宇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摔,又像是真被他的狠劲震摄到了,一时没敢追,恶狠狠骂了句脏话。
叶知行当作没有听到。
他往回走,苏梅站在偏门门口,沉着脸盯着他看,眼神里赤裸裸的厌恶与鄙视,不太远的距离,刚才的事大概是全都看到了,或许还听清了几句。两人只是沉默的对视,他没有主动过去说话,甚至没有一声客套的招呼,他知道没有必要,他和这位称呼了二十多年母亲的女人,早已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没有任何停留,径直错身走开。
活动很快正式开始,来宾各自入座,叶知行的位置在第五排,和公司的其他同事一起,他还没落座,纪明庭握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第一排,无视掉纪恽的不满,妥妥帖帖的摁到自己身边的位置,理直气壮的不得了,“待会我要发言,我紧张,坐我旁边陪我。”
“……”
叶知行才不信堂堂纪总会紧张,座位顺序讲一个论资排辈,他是没有资格坐在第一排的,但是活动开始了,他也不好过多动作,只好安静坐着。纪明庭似乎很满意,在灯光熄暗之时轻轻捉住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他的无名指,没过一会儿,主持人响亮的cue到了纪总的大名。
纪明庭闻言起身,理好西装上的轻微褶痕,不疾不徐走上舞台。虽然叶知行从没亲口说过肉麻话,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纪先生身上的确有让人为之吸引的特质。比如现在,灯光明亮柔和,纪明庭直立于舞台中央,西装干净笔挺,相貌年轻且英俊,神情动作间镇定从容,如同黑云压境深埋雾霭里最出众的山,他什么都没说,已经轻而易举的成为全场镜头和目光下唯一的焦点。
“晚上好,很高兴见到在场的诸位。”
焦点本人手握话筒,微微一笑,继而高声道,“我姓纪,纪明庭,或许诸位是我知根知底的老相识,或者和我有过节对我有不满,或者仅仅只是从某一篇桃色新闻的报道上见过我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今天是I。DO。的三十周年纪念大秀,沾我父亲的光,我能够站在这里,对此深感无比荣幸。首先,感谢I。DO。全体同事为今天这场大秀付出的努力,我向你们保证,今年的年终奖金一定会是漂亮的数字。”
他略略一顿,视线扫过台下,又落在叶知行身上,“其次,两个小时前,我的助理交给我一份逐字逐句斟酌妥当的演说稿,我看了,稿子写的很好,挑不出错,但是现在,我不想按着稿子不痛不痒的背一遍,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说给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听。”
叶知行不自觉心头一跳,他不知道纪总这是打算在准备完全的情况下临场发挥些什么,但他清晰的觉察到相隔一个空位的纪恽皱起眉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是心里没底。
纪明庭不紧不慢,自顾自道,“年初陪我家人到大佛寺烧香,寺庙门口算命的说我今年犯太岁走背运,我这人从来不信神佛不信命,和他说的正好相反,我觉得我的运气好的很——我遇到了我这一生最想珍惜的人。我知道我是个不着调的混蛋,他和我不一样,在我心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他很温柔,很善良,才华横溢,事事为别人着想,又很要强,受了委屈也不肯吭声,我们在一起半年,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说老实话,挺折腾的,我从来没谈过这么折腾的恋爱,可是每次想起他,我都会变得很贪心,贪心到恨不能后半辈子每分每秒都可以和他在一起。”
全场寂静。他停下来,突然动身走下舞台,叶知行这才看见唐易站在角落阴暗处,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他接过玫瑰,一步一步走向座位第一排。
叶知行注视着他步步走来,心里发紧几乎难以呼吸。
“我很爱他,他是我的心脏和珍宝,有他在我身边,我觉得做饭拖地散步浇花这种生活琐事也是一种幸福。虽然我们已经说好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但是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他脸皮薄,所以主动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纪明庭走到第一排的正中间,走到他的知行面前,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只方形木盒,打开,盒子里置放着一对钻石对戒。在众目睽睽之中,在镜头与灯光之下,他手捧玫瑰与戒指,单膝跪地,眼底目光比手上钻石光泽还要更加纯粹与浓烈。
他微微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爱人,笑意温柔且虔诚,朗声问道,“叶先生,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