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娘贪财护短，自私自利，但也不是见人就这般脾气暴躁。
她之所以呵斥许妈妈，一是笃定许妈妈是个仆妇，可以任打任骂，二就是因为许妈妈的这一声“亲家老
太太”。
在陆大娘看来，这九宴无父无母，又落户在秋河村，那就等于是上门女婿，姜家这宅子还有土地钱财，
那都是陆家的。
她虽然是九宴的丈母娘，可九宴这上门女婿不得听她这个丈母娘的话吗？
称呼她“亲家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是在提醒她，那姜九宴不是陆家的人？
陆大娘不由得冷笑起来，管他是姓姜还是姓蒜，反正在秋河村，九宴就是上门女婿，这家里头就得是她
说了算！
许妈妈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番，倒也不生气。
她依旧温和地笑着，将茶水又往陆大娘身前送了送，道：“亲家老太太，我姓许，是姜家的管事妈妈，
老爷太太刚把整个家都交给了我，以后亲家老太太来串门，若是需要啥，尽管吩咐我。”
陆大娘越不愿意听啥话，这许妈妈就越要称呼她亲家老太太。
她听得烦了，干脆就挑明了直说，“你懂不懂规矩？既然知道我是这伶丫头的亲娘，为啥要喊我亲家老
太太？直接喊一声老太太不行？”
许妈妈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太太是为了个称呼而生气。
她越发瞧不上陆大娘，为了个称呼便斤斤计较，果然太太说的没错，这亲家老太太就是个难缠的主儿。
许妈妈微微一笑，道：“亲家老太太有所不知，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居家过日子要讲究和气，但
规矩却一丝错不得，我既然是吃着老爷的饭，拿着老爷挣来的银子，那我就得以姜家为尊，老太太见谅，我
只能称呼您一声‘亲家老太太’。”
许妈妈特地在“亲家老太太”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气得陆大娘脸色都青了。
“这是从哪儿买的人！”陆大娘直拍桌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她力气太大，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跳起来了，胭脂赶紧上前提醒，“亲家老太太，您轻点拍桌子，这茶
杯要是摔碎了，那一套茶具可就完了。”
胭脂在白家只待了一个多月，过眼的好东西可不少，就说这喝茶的茶具，姜家这套放在白家，那也只能
给她们这些小丫头用。
她虽然心地和善，但却有些瞧不上姜家的穷酸气，而且进了白家一个月，在奴才堆里学了一身臭毛病，
拜高踩低学得特别快，还知道看人下菜碟，一见新主子不待见陆大娘，立马就顺着新主子的心意，先埋汰陆
大娘一番。
陆大娘果然更气，指着胭脂的鼻子就骂道：“哪里来的小贱人，有你这么和主家讲话的吗？漫说这么一
个茶杯，就是一整套茶具拿来，我也能摔得！”
胭脂到底顾忌着陆大娘是陆妍伶的亲娘，没敢明面上顶撞，只敢小声地道：“我主家姓姜，可不是随便
谁都能骂我的。”
陆大娘听了，又添了一层气，她抬手就要打胭脂，这巴掌没等落到胭脂身上，手却被许妈妈给抓住了。
“你一个仆妇也敢拦着我？我可是你们太太的亲娘！”
陆大娘自己没使唤过丫头，但逢年过节说书唱戏可没少看，她从戏里头可学了不少太太奶奶的脾气，因
此就指着许妈妈恶狠狠地道：“你若是敢对我不尊重，我就让你家太太提脚把你给卖了！”
许妈妈冷笑了一声，猛地甩开了陆大娘的手，“恐怕要让亲家老太太失望了，我已经消了奴籍，太太卖
不着我。”
陆大娘弄不懂这奴籍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许妈妈一脸有恃无恐，她也摸不着头脑，只好气势汹汹地问陆
妍伶，“伶丫头，你好歹说一句话，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亲娘被人欺负吗？”
陆妍伶一直端着茶杯看热闹，冷不丁被陆大娘问到身边，便捧着茶盏暖手，一面凉凉地笑道：“娘，我
忘了跟你说了，许妈妈是我给红梅红杏请回来的教养妈妈，人家可曾经在白家太太身边待过的。”
“白家太太心善，已经给许妈妈消了奴籍，许妈妈从此以后便和咱们是一样的了，谁也买卖不得，我还
答应白家太太，要给许妈妈养老送终。”
陆大娘愣了，“啥，你要给一个和你啥关系都没有的老太婆养老送终？”
“是呀，”陆妍伶笑嘻嘻地点头，“我年前不是和娘说过了，开了春，我和相公都会很忙，家里没人照
看，红梅红杏两个孩子的规矩也得学起来了，这许妈妈就是我请回来帮着我照看家的。”
“我跟娘就这么说吧，咱们话说的难听一点，用娘能听懂的话来说，这许妈妈就相当于我的干娘，她帮
我管家教养孩子，我给她养老送终，娘听明白了吗？”
许妈妈没想到陆妍伶竟然会把她比作干娘，这可比单纯的管家妈妈的地位要高多了。
她激动之下，差点要给陆妍伶跪下，但毕竟是经年的老嬷嬷，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让她忍住了，只是暗
暗下定决心，从此就将姜家当成自己的家，把陆妍伶当成自己从小侍奉到大的姑娘，就跟白太太一般，凡事
都要为陆妍伶打算。
和许妈妈不同，陆大娘在愣怔片刻之后，总算明白过来，陆妍伶是真的要给眼前这个岁数应当比她大的
婆子养老了。
她不由得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陆妍伶，上下牙齿都打颤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
挤出一句话，“你可当真是个白眼狼！”
陆大娘原本没想往姜家跑这一趟的，是胡二妮回家串门，跟胡老太太闲话，说陆妍伶买了丫头婆子，在
家啥都不用干，只要在炕上坐着，那丫头就把茶水端到跟前了。
胡老太太命她过来看看，她才想着给胡老太太要个使唤丫头来。
真是没想到，她这是自己把脸送上来给人家打啊。
陆大娘悲从中来，嚎道：“你这个死丫头，我要去村长那里告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