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希望这些恐怖的经历都只是一个梦罢了。
可第二天早上,当我在昏聩的梦中惊醒时,鼻尖萦绕的泔水臭和满身的痛意,让我一下子回归了现实。
被拐卖到这里的第二天,我终于认清了现实。
单单用这双脚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必须要通过他人来帮助我。
午后,卓家栋出去干活依旧没回来。
刘娘则找来了村里的土大夫过来,对方是个鹤发蓄须的老头,他扒开我的眼皮,最后又号了会脉,才说:
「可以,生育没问题,也没什么会过人的毛病。」
刘娘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这时,我突然张了张口,沙哑道:
「大夫,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您能给我摁摁是哪儿的问题吗?」
他沉忖着点头,说着就要伸手来摁,而我赶紧借机看了看刘娘,说:
「你在这里不太方便吧,麻烦出去一下。」
刘娘撇了撇嘴,「都是女人有什么不方便看的……你们城里姑娘啊,就是娇气。」
女人嘴上如是说着,在我紧抿下唇的瞪视下,她还是翻了个白眼出去了,并带上了门。
我竖起耳朵听着她渐渐走远,泪水哗啦一下就下来了,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疯狂地摇着眼前的老者,跪下来给他磕了个响头:
「大爷,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是这儿的人,是被拐卖到这边来的,我是到白淀小学支教的大二学生,我本来的家庭住址是在……」
我几乎激动到语无伦次,口舌快速翻飞着,因看着他面善慈祥,笃定他一定会帮我。
对方的眼波却没有什么晃动,只是眉头蹙了蹙,半晌方吐字:
「姑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老头子我能帮的尽量帮你。」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抓起他打开小药箱里的钢笔和草纸本,在上面抖着手写下几行字。
上面有我的学校、家庭住址和家人电话号码。
「拜托,请务必帮我联系他们,让他们来找我。」
那大夫捏着看了一眼,折叠好塞进中山装的口袋里,点点头,没有说话就出去了。
当天,下完地回来的卓家栋和刘娘一起来找我时,脸色铁青。
我不明所以,继续用怨毒的眼光瞪着他们,然而却看到卓家栋嘬着烟,单手掐起了我的下巴。
那力道似乎要把我下颌骨捏碎。
「你丫挺能耐啊,还敢勾搭人家梁大夫?怎么,想往哪逃啊。」
那张写有我家庭信息的纸条,此刻轻飘飘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心头咯噔一下,微渺的希望随着纸条的飘落,沉入无尽黑夜。
换来的又是一顿毒打。
屈辱的泪水全程在眼眶打转,待他们走后,我依旧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泔水房。
原来,我到底太天真,这儿的人分明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竟然寄希望于那个老头会救我……
我无力地抬手,看着胳膊上新伤接着旧伤,第一次有了求死的念头。
那夜我发起了高烧,潮湿腥臭的泔水房里,让我经历了死去活来的痛苦。
可当第二天的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时,我睁开粘腻的眼皮,发现烧已经退了。
不禁泪流满面。
也许,这是老天爷在告诉我命不该绝。
活着……一定要活着,等到让这些人付出应有代价的时刻!
于是,我决定等待时机再逃,不做无谓的挣扎。
那段时候,我乖乖听话,一声不吭地按时吃饭、将夜壶放在一旁,等每天早上刘娘过来端出去,等每夜卓家栋捉我到床上寻欢。
我一丝怨气也没有说,而是暗自攥紧了拳头,等待机会。
而卓家母子以为我终于“老实”了下来,肯安稳当他们家的贤妻,对我的态度也渐渐转好,还允许我在卧室睡觉。
只不过,那铁链还牢牢拴在我的手和脚上。
趁这段时间,我默默了解清楚了我所在村子的位置和卓家的基本情况。
这村叫砣家庄,究竟距离我被绑架的县城有多远尚未可知。
而从卓家栋之前在小学锅炉房打工这一线索来看,他的农用三轮可达,半月休一天,隔日就可回来,应当不会多远。
卓家栋的父亲早亡,但在村中威望甚高,因而也没人敢欺负这个吊儿郎当的大儿子。
后来年龄大了,交不到女朋友,就起了邪念,央求那些负责拐卖的同村人,打起了在学校看上的我的主意。
这个村里,有很多年轻女人是被拐卖而来,要么死命反抗,最终惨死;
要么顺从命运,成为这些粗犷男人的生育器皿和终身劳动力。
意识到这一点,我浑身一颤,想起自己先前的负隅顽抗,最终会客死他乡,不禁瑟抖起来。
偏僻山险之地,一个法律与人权丧失的地方,甚至根本不受外界规则约束,自成一体。
我陷入深深的绝望。
我该如何逃离出去?
…
事情在两个月以后出现转机,那一天,在外上大学的卓家宝回来了。
卓家宝是卓家栋的弟弟。今年18岁,在外上大一,比我只小一岁。
在外受过教育的大学生,思想应当会开化一些吧。我心跳砰砰,期许着从他身上得到解脱的机会。
然而,由于前几次的失败经验,这次我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学会了先默默察言观色。
这天小儿子回家,刘娘为了面子上好看,把铁链给我松开,还给我换上了干净衣服,威胁我:
「待会子家宝回来,你给我好好说话,有个长嫂如母的样子来!」
那天中午,我见识到了这个家中待遇最好的男人。
他就是卓家宝,全村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在一滨海城市上大一,从面相看很乖巧的男孩。
他的那种憨实,与他哥卓家栋的虚伪不一样,而是在行为举止里,都散发着一种温润的气质。
「家宝啊,你这次回来,一定要多待几天。」饭桌上,刘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和看卓家栋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那目光就没从这个宝贝小儿子身上离开过。
他还不知道我这个“新嫂子”是买来的,吃饭时,一个劲给我碗里叨肉吃,笑着说:
「嫂嫂,你们什么时候要娃娃?我想要带小侄子,侄女一起玩,带着他们去海边。」
望着碗里不由得堆叠成小山一样的红烧肉,我眼尾一红,掉下异样的眼泪来。
自从被拐卖到这里,我已经太久没感受过人情的温暖。
刘娘一直在给我使眼色,让我回应,我只好努力鼓起脸颊,含糊答:
「嗯。」
家宝眼睛里的清澈与善良,更加笃定了要他帮我的决心。
入夜,我被勒令去厨房刷碗,卓家宝非常热心地过来抢夺。
「嫂子,你去歇着吧,我来刷碗。」
我垂眸不语,皱着眉,只得提桶到后院。
在倒槽水时,无意间听到刘娘和卓家栋正在讨论我的事。
断断续续的字里行间,好像是在说,家宝上大学的学费问题,家境贫寒,快供不起这个大学生了。
所以,想让我去拉皮条补贴家用。
我背脊发冷,让名义上的妻子拉皮条……这真的是人干的事吗?
「家宝也还没有女朋友,成天木木樗樗的,趁着干净,先给家宝开苞用,然后再让她拉皮条。」
刘娘一脸揶揄,继续说:
「指不定那榆木脑袋就开了窍了,明年就能从外头带回女娃来……」
我心头大震,错愕地听着,没想到卓家栋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成,我的就是兄弟的。」
原不过是一件玩物,任给谁欺凌都可以,他们这些愚顽不化的刁民,连一丝丝自尊都不会有。
可是,让我脑海中五雷轰顶的,除了“拉皮条”这三个刺耳的字,更有甚者。
她竟然让我……伺候卓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