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究竟是怎么死的,路赫记不清了,只得醒来时自己似乎正在被生出来,小孩子看不清东西,只依稀听到有人惊讶:“呀!他们的眼睛……”
路赫前世就是红眸,虽然长大后挺受欢迎,幼时却美好因此被欺负,闻言心里就是一沉,却有洋溢着喜气的男声狂妄道:“红眸?那又如何,我儿就该与众不同!”
紧接着此人的声音顿了顿,声音蓦然放轻:“大的叫子明,小的叫子墨吧……阿芷,来,看看咱们的儿子。啧,真丑,没皮的猴子似的!”
有虚弱的女声温柔地说:“还小呢,长开就好了。”
可是当他长开的时候,那个女声再也没出现过,男人却常醉醺醺地出现,抱起他或者子墨,口中却说着思念阿芷的话。
他已经知道这人似乎是叫萧渊,是他此生的父亲,惶恐之余又心疼,却因为实在年幼而什么都做不了,最后也唯有在他身上有酒气时哇哇大哭,如是几回之后,男人就习惯了洗个澡再来看他们。
“……不喝酒有这么难吗?!”稍大一些,他就这样训斥男人:“你看看你,又喝酒,你要是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萧渊就哈哈大笑,把他抱起来举高高:“儿子,才多大你就管起爹的事儿了,嗯?”
子墨在一旁看着,伸出胳膊也要抱抱,不同于多活一世的萧子明,子墨是真的年幼,话都说不清楚,只委屈地喊:“举高高,爹爹……举、举高高!”
子明从来未曾掩饰过自己的特殊,因而有人说:此子太过聪慧,又是红眸,是为妖异。
这是那人生前最后一句话,萧渊擦拭着手中的苍青剑,勾起唇角对呆立在一旁的子明温柔地笑:“我儿,就该与众不同。”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两枚玉佩,挂到两个儿子脖颈上,对子明说:“喏,随手刻的。领着你弟弟去后山玩儿罢,小孩子不要总忧心,再聪明也还是娃娃,别小老头似的。”
子明怔怔地牵着子墨的手往后山走,走了几步掏出玉佩来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认就是前世带在身上二十多年的那个。
子明于是脚步一顿回过头去,不等萧渊问什么就飞扑进他怀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不住地喊:“爹、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爹爹……”
萧渊不知自己的大儿子子明指的是上辈子,更不知子明曾以为自己是被丢弃才无父无母,他只觉得是方才那胡说八道的教徒乱说话吓到心爱的子明了,遂赶紧去哄:“怎么会?莫怕,再有人乱嚼舌根,就通通走黄泉路去!”
自此,魔教上下再无人敢提两个小少主,外面的人更不知魔教这狂妄的教主有几个儿子,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子明终于解开心结,仿佛自己真的是个孩童,真心诚意地依赖着萧渊,也就弃了路赫这个名字。
萧渊觉得子明是生而知之,且深以此为荣,他年轻那会儿还不如同样年纪的子墨沉稳,是个爱游走江湖的狂妄江湖客。
子明因上辈子缺爱,惯喜撒娇,又很粘人,还偶尔发小脾气,因而不好意思说自己皮囊底下的魂儿比爹年纪还大。
前世那些事,他当时是准备年纪再大些再说,因为现在实在说不出口,不承想一念之间会多出后来那些个仇怨。
未来的事,当时年幼的子墨更不清楚,他是真正的孩子,当时不过才两岁,什么都爱往嘴里放,甚至还会把玉佩放嘴里啃,有一回子明去萧渊房间检查果然看到几坛子酒,正寒着脸准备去兴师问罪,就听子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回过头,他哭笑不得,原来是子墨把手伸进坛子里搅和了几下,又往嘴里填,硬生生被辣哭了,他还没把弟弟哄好萧渊就从外头进来,见儿子在哭就紧张地询问怎么回事。
子明板起脸,仿佛他才是老子:“你还问怎么了?你说说你,屋里放那么多酒,有没有想过家里还有孩子?!爹,喝酒伤身体。”
萧渊轻咳一声,心虚道:“最近心情不好。”
从那一天开始,子明虽然仍旧偶尔从自家爹爹身上嗅到些微酒气,却也真的再未见过酒坛子,萧渊如同天底下其他父亲一般在意儿子的身体,怕他们学会了喝酒,对身体无益。
然而这样的生活,仅仅过了不足五年,“萧子明”停留在这段时光里,再没有走出去,之后世上有的,只是萧小,再后来,萧小幡然醒悟,他便又成了路赫。
从路赫到子明到萧小再到路赫,其中的酸甜苦辣,大概只有他一人知道滋味,好在留到最后的,是颗不离不弃的糖果儿。
如此,来这世上一遭就已经很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