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时，炮击开始。
整整四十门榴弹炮持续轰击东城墙长达两个小时。八点结束后，一段五六十米长的城墙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城门更是不见了踪影，整个城门洞被碎石块压成了一堆隆起的小丘。
黑娃站在长长的炮管下，望着城墙上的豁口，道：“盯着这个口子，一直给我就这么豁着。”
“不趁势攻进去吗？”梁克胪诧异道。
“我拿来给人看的哩。”
此次出兵，商洛算得上是全军出动。一团二团和炮团一个营跟随黑娃围攻西安城，三团从华阴城进击韩城。剩下的留守商洛边界。为防止被偷家，拿下滋水后由张开凤返回商洛坐镇调度。
如此，西安城下的部队没有具体作战计划，怎么打全凭黑娃心意。
翌日，太平峪河神庙。
老地方，熟悉的客人。几个月前于右任邀约众人聚于此庙，他设的是全鱼宴。今天轮到黑娃设宴，他没心情也懒得费那功夫去捕鱼找厨师烹饪，带了部队里的伙夫就用军粮做了一大锅面饼汤。
风尘仆仆赶来的众军阀，坐下瞅了眼碗里的稠糊糊，没人有兴趣端起来尝尝。稍作寒暄会谈直接进入正题。
中间依然是老资格于右任，黑娃是东道主盘踞右首首位，剩下的井岳秀曹骏夫，田维勤郭坚分列桌席。
桌上无酒，于右任用筷子搅拌着碗里的面汤，不吃也不发言。他们都是黑娃发电报招来的，会议自然由他来主持。
“各位，今天请诸位来，就一件事：重新划分陕西。”
暴脾气郭坚立马接话道：“就凭你鹿黑炮？你有啥资格说这话？”
在座之人中，要说谁最恨鹿黑炮非他莫属，第三师进攻韩城时，商洛隔岸观火见死不救，后来还联合第三师占了大荔县。现在他招兵买马欲重新夺回韩城，又遭到秦军的阻拦。
要不是众人都同意来，他才懒得看到这个无赖至极的脸。
黑娃不紧不慢的回道：“我有没有资格，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手里的家伙说了算，现在你们谁有我的地盘大，谁有我枪炮多？
这么大的人，说话过过脑子……”
郭坚愤然，众人沉默。鹿黑炮话虽不好听，但却是事实。众人被吴佩孚打得丢盔弃甲，地盘都丢了，如今重出榆林，也不过是拉壮丁充人头壮声势，人数是比秦军的万把人多，但枪炮还真没谁有他多。
最重要的是，他和第三师对阵，没输。人家地盘还趁机扩大了。
井岳秀身材肥硕，笑起来像一尊弥罗佛，开口打圆场道：“济民兄勿恼，咱聚一起喝点汤不容易，大家都心平气和好好说……”
曹骏夫打断他道：“第三师还在陕西，济民兄你说重新划分陕西，怕不是一句空话哟。”
“攘外必先安内，我们都不谈好，怎么能齐心赶走北洋。师叔，您说是这个理不？”
“嗯嗯，济民言之有理，有理……”于右任打着哈哈道。打定主意和他背后的河神像一样，只看少说话。
黑娃笑着从旁边的供桌上拿来一幅陕西全境地图，桌上无菜正好摊在中间。说道：
“你们先挑，剩下的我来。”
没人动手，沉寂了会。井岳秀道：“不必如此麻烦，各回各家，沿老样子各人打回自己的地盘不就行了。”
曹骏夫，田维勤附议，郭坚望着地图没说话。
黑娃摇头，端起面前的碗，放在中间的一片区域道：“那西安呢？归谁？”
几人对视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井岳秀皱眉道：“济民什么意思？”
“上次在这里，师叔曾说过，先入西安者，王陕西。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神像’眼睛一亮活过来，点头道：“算数！京城先不管，但我们大伙肯定认。”
“好，有师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黑娃收起地图，站起来道：“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我轰破永乐门了，西安已经对我们敞开了裙底，各位是否有兴趣一起啊？”
“呵呵。”一直没说话的田维勤翻了个白眼，把脸扭到一边去。他笃信此人之言不可信。
你他么裤子都脱了，说让我们同上，骗三岁小孩也不是这么个骗法啊。
于右任把玩着手里的筷子，思索了会道：“第三师大部在河南边界和刘镇桦对峙，想回师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城里冯玉祥只有新组建的二十四师，以济民的雄兵怕要不了几日就可以攻入城里，你现在邀约大伙攻城到底是个什么说法？济民不妨直言……”
“西安城大小十八座城门，我兵力太少堵不了这么多。大伙一起来，你们不用攻，我秦军打。”
“我们凭什么帮你？”
黑娃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笑道：“西安我不要，给你们。我只要冯玉祥的命！”
在座众人心头震动齐齐看向他，似是在审视着他话里的真假。井岳秀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一个小妾，犯不上吧？”
黑娃眼射寒光望着他，口绽春雷道：“小妾？不，那是我的挚爱亲人，为我挡枪的爱人。敢动我的人，我必杀之！”
男权社会里，很难有人理解他的这般做法。如果是正妻尚有一说，小妾就算了，玩物罢了。
话说井岳秀因为身体肥胖，曾经睡觉翻身压死过一个美艳的小妾。在民国军阀里算是一桩奇闻笑谈，不过也仅限于此，没人会因为这个去指责他。
至于那个冤死的小妾，无人提及。
鉴于黑娃上次聚会无赖的印象，屋子里谁也没说话，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几人目光同时转向中间的于右任。
“济民莫消遣大伙，呵呵。”于右任眯眼盯着他，手里的筷子攥弯曲，要断未断。
“我鹿兆谦从不说无用之言。就算你们不帮，我也要打进西安城弄死姓冯的。”
众人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不似作伪，井岳秀率先端起碗喝口汤面，眉头皱了皱，硬吞了下去，放下碗，说道：
“我愿助济民兄一把，北面归我！”
“南面我来！”郭坚连忙说道。
“西门……”曹骏夫田维勤跟上。
于右任道：“既然济民慷慨，大伙也不推辞。那就议一议进城后谁为督军？毕竟督军的帽子只有一顶。而我们有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