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
二人一坐一站。
就这样彼此对视了半刻钟，随后，纪靖凌忽然一言不发的上前，取下了她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然后一件一件的给顾凝雪穿了起来。
冬天的衣服本就厚，一层一层的。
顾凝雪一时看不透他想做什么，便随着他的动作，将衣服仔细合体的穿上，临了，纪靖凌还默不作声的蹲下子身子，帮她套上了新做的白色鹿靴。
再将她端端正正的抱到了妆台前，执起梳子，将她因躺着，而有些微乱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
原本以为他不会绾发。
却没想到，几缕丝绸般的墨发，在纪靖凌如玉般的手指间，很快盘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发髻，以一只玉簪固定。
说起来，这只玉簪她还记得，正是自己及笄礼上，他别在自己发髻的那个只鸳鸯玉发簪，她一直留着。
最后，绾完发。
纪靖凌又取下了锦色的披风，整齐的围在了她的身上。
顾凝雪终于说话了，她望着他问：“要出去吗？”
纪靖凌点了点头，“是要出去，可能风很大。”
今天的纪靖凌，明显很异常，但顾凝雪却不知要如何开口问，只能任由他将自己重新抱了起来，走出了营帐。
“摄政王。”
“王妃。”
“小姐。”
“姐。”
“阿雪。”
“凝雪妹妹。”
门外早已围拢了一圈的人，都是顾凝雪认识的朋友，这一下她有点猜不透纪靖凌究竟要做什么，看这架势，像是要送行。
而每个人的表情，更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但又都欲言又止。
“车备好了吗？”
“回主子，已经备好了。”
暗月淡淡一语，一双目光，却也忧心的看了顾凝雪一眼。
纪靖凌自顾自的将顾凝雪抱上了命人牵来的马车。
顾凝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十分茫然，她看了顾延川一眼。
只见这小子今日出奇的沉默，一双跟她完全肖似的眸光，只直勾勾的看着纪靖凌。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坐上马车后，沉默的气氛，让顾凝雪有些恼怒，这究竟算怎么回事，每个人都一声不吭的，跟她说一句不行吗？
随着外面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纪靖凌终于低了低头，道：“到阵前。”
“到阵前做什么？”
她又不会打仗。
“去见凤无缺。”
谁知纪靖凌淡淡一语。
闻声，一直被他拥在怀里的顾凝雪，狠狠的一怔，似乎有些消化不了，他这句话里的含义，但马上，她漆黑的瞳孔，猛的一缩。
微微有些抖颤的挣扎了起来，“去见凤无缺做什么？我们与他还有何话要说？回去，马上回去，纪靖凌你听到了没有，我们回去。”
顾凝雪先是反对，随着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挣扎的动作也开始骤然加大。
她就是再笨，也能猜得出来，纪靖凌去见凤无缺为的是什么，他要去求凤无缺，他怎么可以去求凤无缺！
“纪靖凌，我求你了，我们回去！”
一颗眼泪，深深地从她的眼眶内流出。
但纪靖凌却不容她分毫的挣扎，越拥越紧，仿佛要将她一并融进他的血肉里，但是，没有办法，普天之下，除了凤无缺，再没有人能救得了顾凝雪。
以后她会越来越虚弱，抗得过这次，她抗不过第二次的。
顾延川也说了，趁孩子还不是很大，趁血咒才刚发作，这是为她解除的最好方法。
“别怕。”
纪靖凌将顾凝雪的头，紧紧的板在自己的胸前，感受着他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然后出手快狠准，点了她的穴道。
挣扎中的顾凝雪，立刻便不动了。
只是眸中的泪，依旧停不下来。
她喃喃的道：“靖凌，其实你不该爱上我……”
不爱上我，便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背负与难过。
“别说傻话了。”
纪靖凌笑了笑，好好的，谁又愿意将自己的妻子送到别人的身边，但是他没有勇气眼睁睁看着顾凝雪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虚弱下去，然后死去，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没有丝毫的办法。
那种无力感会让他疯掉，与其二人这样疯了死了，倒不如搏一搏。
一念至此，纪靖凌的眸中，坚色一闪。
与此同时，身下的马车一直的在前行，顾凝雪甚至能清楚的听到，外面越发凛冽的寒风，与远方兵戈清脆的交鸣声。
顾凝雪已经不能动弹了，只能窝在纪靖凌的怀中。
这一刻，她只觉得天地悠悠，仿佛一切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止，而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只有她跟纪靖凌。
“靖凌，我们回去行不行？”
纪靖凌没有答她，却是身下的马车，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顾凝雪暗暗垂下眼眸，她已经可以预想到，下一刻她会看到谁了。
“冬月摄政王，别来无恙。”
一个极淡，却尤为雅致的声音，缓缓而起，像是慵懒的上位者，也像是闲散的世家公子哥，徐徐的，吹进人的耳朵里，甚是悦耳。
顾凝雪对这个声音，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个声音曾用最漠然的口气告诉她，她是他的命定之妻，也曾用最恶毒的口气，禁锢她迫害她，当然，也曾用最温言细语的口气，与她聊天，给她念书听。
她甚至还记得，在落雪的午后，他念书的声音，总是专注而动听。
但此刻俨然已经物是人非。
他们是不可能做夫妻的，只能注定是一辈子的仇人。
“凤家家主，也别来无恙。”
纪靖凌缓慢的撩开了车帘，怀抱着顾凝雪走下了马车。
这时，顾凝雪也才看清，他们站着的地方，是西岳大军的阵前，而冬月大军就在远远的后方，尽管精兵强将如云，但此时此刻。
西岳军前，唯有她跟纪靖凌两个人。
他居然将自己这样陷入险境！
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酸涩与难过，却是强忍着，喉中传来阵阵的生疼。
“摄政王妃，不打算再看本家主一眼了吗？”
终于，凤无缺将那薄凉寡淡的目光，定格在顾凝雪的身上。
顾凝雪僵硬着脖子，缓缓的抬头看去，凤无缺一如那日，依旧坐在有顶棚的车下，串串素色的穗子，在顶棚围了一圈。
众星捧月般，凤无缺身着一身墨色的蟒袍，肩上是一圈昂贵的皮裘，衬的他面容越发的高不可攀，尊华俊美，不可一世。
他椅子里铺的是一张完整的白虎皮。
精致的银丝流纹云靴，便正好踩在那狰狞的虎头之上。
因为是居高临下的俯视，顾凝雪几乎能看清凤无缺露出的鞋尖上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