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忙完便归。我还要陪着你给我们的孩子选新衣。”
她睡得迷迷糊糊，掀开床幔一角，望着姬崇离开。瞧着他一步步走远，心里忽然不舍。她看着他迈出门槛，突然想喊住他。
可是他是太子，事物繁忙，着实不应该再扰了他。
她将噙在舌尖的一声轻唤咽了回去。
反正，他说今日会早归。
崇昭转身关门，隔着远远地距离望向她，冲她温柔笑着。双扇雕花门逐渐关合，此间一瞥，便是永别。
赵月儿还记得那双雕花门上镂着代表吉祥的团云、代表夫妻恩爱的比翼鸟，水波横斜间映着团圆的满月。
“咚咚咚——”小荷在外面轻轻叩门。
“夫人，您可醒了？”
赵月儿睁开泪眼，才恍惚发觉已经天亮了。
一夜过去，担忧也好紧张无措也罢，竟也都消散了，她心里莫名宁静下来。她起身喊小荷进来伺候，仔细梳洗。
不以生母身份相见是赵月儿自己的意思。
“知道她好就成了，不能扰了她的生活。就说……就说我是她生母家里的亲戚，是、是她姨母吧……”
纪靖凌看了看赵月儿，“行吧，就依您的意思。”
“绿钗， 把宝丫头带过来吧。”
宝丫头被绿钗从顾凝雪的房里抱了过来，一张小脸写满了排斥。
宝丫头很怕这个姨母是来把她带走的，毕竟爹爹对自己一直很凶，不喜欢自己，顾凝雪又并非是她生母，突然来了一个生母家的亲戚，宝丫头的防备心立刻强烈了起来。
赵月儿忐忑地看着迈进屋子里的宝丫头，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她眼里噙着泪水，望向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一双小短腿的宝丫头。
不过是一瞬间，她的眼底便红了。她努力克制着压下眼底的泪，喉间被哽咽堵满。
纪靖凌开口说道：“这是你姨母，叫人。”
“姨母？什么姨母？”宝丫头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我姨母好好在国公里待着呢！”
赵月儿怔了怔。
“宝儿，过来。”纪靖凌开口。
宝丫头看了纪靖凌一眼，乖乖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慢慢地挪过去。她没敢看赵月儿，直立在纪靖凌面前，问：“我要去找阿娘，阿娘好久没陪宝儿玩了！我不要理这个瘸子！”
纪靖凌的脸色有些冷：“把你这臭脾气收回去，好好说话！”
宝丫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撒腿就跑，擦过赵月儿的身子冲出去。赵月儿腿脚不便，踉跄了一下，幸好被小荷扶住。
“宝儿。”纪靖凌脸色更沉。
宝丫头回过头来，古怪地看了赵月儿一眼，可是她脚步只是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院跑去，一阵风似地跑到顾凝雪房间里。
“阿娘，我想陪着你，我不要跟那个瘸子一起。”
宝丫头气冲冲地跑过去，跳上罗汉床，生气地扯着嗓子说道。
顾凝雪有些懵。这孩子又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纪靖凌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直接拎着宝丫头的后衣领，将她拎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宝丫头拼命挣扎起来，大声囔囔：“我不要见那个瘸子！我才不要什么生母姨母！我母亲就在这里！”
顾凝雪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追上去，抱住宝丫头的身子，急切说：“你别这样拎着宝儿，把宝儿脖子都勒红了！”
顾凝雪这才看清纪靖凌眼底的阴翳还有努力克制的怒意。
顾凝雪将手搭在纪靖凌的手腕轻轻拍了拍，试探着从他怀里把宝丫头抱过来。可是纪靖凌没松手。
暗星拿了顾凝雪的鞋子跑过去，悄悄把鞋子放在顾凝雪身前。
顾凝雪望着纪靖凌的眼睛，从他眼底的怒意里瞧出了他的无措来。她温声细语拿出几分温柔：“别这样，我与她说，我好好与她说说就是了。”
纪靖凌低头，瞥了一眼杏儿放在身前的鞋子，这才松了手。
顾凝雪松了口气，把宝丫头抱进怀里，宝丫头瞪着她冷哼一声，不过胳膊却搂住了顾凝雪的脖子。一些日子没抱宝丫头了，这孩子明显的高一些，也重一些。顾凝雪抱着她有些吃力。
她踩上鞋子，把宝丫头抱到罗汉床上，温声问她：“饿不饿呀？”
宝丫头扭头，生气地不理她。
“夫人？”小荷有些担忧地拽了拽赵月儿的袖子。
站在门外的赵月儿回过神来。
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她都看见了。
难受吗？
倒也没有。
赵月儿温柔笑着，轻声说：“殿下与我说他小时候很顽皮我总是不信，如今倒也信了。”
生龙活虎的，多好啊。
家破人亡病痛折磨，她还活着，不过凭着对千里之外的她那点子想念罢了。若她安好，她才敢苟活。
宝儿把顾凝雪给她买了小风车抱在怀里， 瞧了又瞧， 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顾凝雪摸了摸她的头， 给她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领。
宝丫头警惕地瞥了她一眼， 重重“哼”了一声， 嘟囔：“我还是生你们的气， 不要以为拿个破风车就能敷衍我！”
“你要是觉得这风车破烂，那还给我啊。”顾凝雪朝她伸出手。
宝丫头飞快将风车藏在了身后，睁大了眼睛瞪着顾凝雪。
“阿娘好坏，真讨厌！”宝丫头愤愤嚷着。
顾凝雪却笑得温柔。
宝丫头偷偷去看她， 看着她的笑脸，心里的气竟也发不出来，没好气地说：“宝儿饿了， 宝儿要吃东西！”
顾凝雪看向暗星，暗星立刻便下去吩咐小丫鬟将早膳端上来。暗星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压低了声音， 有些不确定地问：“准备几双碗筷？”
顾凝雪望向门口的方向， 望见立在庭院里的赵月儿，“多添一双就是了。”
宝丫头竖着耳朵听见了， 不高兴地又哼了一声。
顾顾凝雪转头望向立在外面的赵月儿。赵月儿戴着面纱，顾凝雪看不清她的模样，又因为离得有些远， 连她眉眼也看得不太真切。可是赵月儿还是给顾凝雪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顾凝雪移开视线，看向纪靖凌，纪靖凌脸色沉沉地立在一旁，不发一言。顾凝雪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小声絮絮说着：“对待小孩子急不得的。宝丫头看着软糯可爱，可骨子里性子拧巴，越是逼她，越是不听话。我瞧着，宝丫头可能误会了什么。你们可与她说了些让她误会的话？”
“什么也没说。”纪靖凌有些烦躁道。
“那我问你，那个人到底是她的生母还是姨母？”顾凝雪问。
纪靖凌默了默，道：“生母。”
顾凝雪了然，与她所想也差不太多。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宝儿这边急不得，门外那位即是她的生母，定然也舍不得逼她。我去与她说说，免得她被宝儿伤了心。”
顾凝雪顿了顿，又问：“不过你得告诉我宝儿的父亲到底是谁，我该如何称呼她？”
顾凝雪转过头望向赵月儿的背影，她被小荷搀扶着，正要回客房。
“我哥。”
顾凝雪蹙了眉，嗔了纪靖凌一眼：“又胡说八道，还要不要我帮忙了？”
“爱信不信。”纪靖凌阴着脸转身往寝屋走去。
顾凝雪立在原地望着他进去，呆了呆，又望向远处罗汉床上的孩子。宝丫头也望着她。不同的是，顾凝雪望过去的时候，宝丫头立刻别开了视线。
红簪和绿钗端着早膳进来，纪靖凌不吃，赵月儿已经离开了。顾凝雪也没什么胃口，让张嬷嬷好好看着孩子吃饭，带着暗星去见赵月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