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衣袍的猎猎声响起。
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缓缓出现,单膝恭敬的跪在了地上,缓声道:“主子,摄政王已经来接您了。”
说完,他抬起头,虽说身子十分的矮小,但一张脸上却有着成年人才有的褶子,乍一看,竟是十分的狰狞,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南川的百毒公子。
天底下,唯有顾凝雪才能随意驱使的仆人。
“我知道。”
顾凝雪淡淡的应了一声,慢条斯理的穿起了屏风上的披风,好像她只是出去遛弯一样,脚步轻缓的踏过了脚下了积雪。
“主母……”
门外守卫有些讶异的看着顾凝雪的忽然出现,正欲传达凤无缺的嘱咐,但话没说完,他们跟沉月沉香一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身后,百毒公子冷声一笑,这般无声无息的速战速决,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汤山别庄不大,出了院子,就是一片满布积雪的空地,寒风呼啸着地上的雪毛子,洋洋洒洒的遮的人眼看不清前路。
但此刻这片空地上,却是热闹的很。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具,已经被积雪掩埋住的尸首,不过顾凝雪却没有半分忌讳迟疑,一如刚才那样,四平八稳,徐徐而来。
身后的百毒公子,紧随其侧。
“主母!”
这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那人慌乱的扒拉下了自己的面巾,露出了一张年轻,却是长了些许胡渣的面孔,正是当日逃走的暗月。
不过他惊喜的呼唤还结束,身后的雪地里,忽然窜出了一道黑影,出其不意,就要斩杀暗月。
而也在这一瞬,夜色下,蛇影一闪,一直不知栖在哪里的小青,瞬间袭上了那道黑影,堪堪救了暗月一命。
那道黑影的武功,显然也是不俗。
一计不成,他瞬间躲开了小青的攻击,风雪下,也露出了真实的面孔,只是那双狠毒的眸子,尤为的让人心惊而已。
“你果然没有失忆,你竟敢欺骗家主……”
此人正是凤无缺的长随护卫,晓峰。
凤无缺居然也没有真的重惩他,不然两百杖责,他这个时候应该还爬不起来。
看来,从一开始,他们双方根本就都有所保留。
顾凝雪面无表情,目光清冷,脚下的风雪,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她缓缓的抬起一条手臂,小青知道这是召唤的动作。
欢快的一甩尾巴,顺着顾凝雪衣袍下的纤纤手指,爬上了她的手臂,粼粼的蛇躯,此刻柔软的像是一团棉花。
小青并没有如过去一半,将身子变小,而是依旧保持着成人手臂那么粗,紧紧的盘在顾凝雪的腰上。
拳头大的蛇头,却已攀上她的肩膀,似狰狞,似讨好的吐着信子。
“主母。”
暗月飞快的走到了顾凝雪的身侧,与她一同举目望去。
不远处,凤无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他笔直的立在风雪中,风雪模糊了他的样貌。墨色的斗篷,与倾长的身姿,依旧勾勒出了这位年少家主的一切都彰显着卓尔不凡。
“主母,主子也来了,却被他们早就在此布好的幻阵给困住了,不过应该很快便能赶到了,凤家怕是早就已经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暗月淡淡道。
其实就算他不说,顾凝雪也猜到了,凤无缺不可能无端的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她还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所以她只能望着凤无缺。
凤无缺亦在望着她。
但二人的两两相望,却早已不是连日来的温柔,而是掺杂着比这漫天飞雪还要凛冽恐怖的东西,氤氲着,弥漫着。
终于。
凤无缺先出声了,他虽依旧保持着一族家主的威严,但微颤的尾音,与刻意无情冷漠的话语,却是暴露了他此刻心中极度的不稳定。
“怎么?不装下去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
顾凝雪的面上,始终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她已经不是栖凤堂那个失忆后对他柔情似水的顾凝雪了。
她现在是真正的顾凝雪。
枉费自己一直费尽心机的想要抑制她恢复记忆,煞费苦心的想要留住她,小心翼翼把她捧在手心宠着,企图让她爱上自己。
可到底,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算计和铁石心肠,到头来,终究不过是一场瞒天过海的骗局。
“你,是何时看出破绽的?”
顾凝雪淡淡一语,口气虽淡,却是含了内力,所以并未被风雪声淹没。
凤无缺悲凉一笑,望着顾凝雪的目光,几乎能吃人,他一字一顿的道:“我从未看出过破绽,只是从小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习惯了万事都多留一个心眼而已,想不到……”
他所有假设性的心眼,居然在自己刻意设下的局中,全部都应验了。
他究竟是该笑自己英明,还是该笑自己糊涂,他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是险些被一个女人算计了。
或者说,这背后还有一个纪靖凌……
“原来如此。”
顾凝雪微微扬了扬头,原来不是自己不够谨慎,而是凤无缺本就比旁人多了个心眼。
他就算没有发现她的任何破绽,可依旧还是习惯了怀疑每一个人,她输了,却也输的没有丝毫怨言。
或许,命该如此,躲不过的。
“凤家家主,我知道自己的确与你命定,可是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有任何的自主意识,那种命定根本做不得数,你又为何非要执着于此,并以此来钳制我。”
“可那时你明明对我笑了……”
风无缺失神的打断了顾凝雪的话。
他记得,他记得很清楚,阿伯抱来的那个孩子,原本一直在哭,哭的嗓子都哑了,眼看就要哭断了气,可是后来见到了他,便开始笑了,阿伯还说,这孩子与他有缘,将来一定要做他的妻。
尽管命定之后,有不得已的原因,一定要将她送走。
闻言,顾凝雪却是薄凉般,淡淡一笑:“凤家家主觉得一个婴儿的笑,能代表什么?”
凤无缺也知道自己说了蠢话。
但这几日,与顾凝雪一次次的相处,浮现在脑海,他只觉的心脏的位置,忽然被人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一种被欺骗的痛。
也是一种被背叛的痛。
迄今为止,普天之下也唯有顾凝雪这个女人,敢这么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