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飞沙走石,骑士团穿过了一片广阔的平原。
铁靴与地面不断摩擦,沙尘弥漫在接近地面的那一方空间里,军队行军时发出的阵阵声响,听起来就如同记忆中一般富有节奏感。
只不过,我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之中,独自一人在附近的森林中穿行,才更加符合我的风格。
“嘛,独自穿行……好像并不完全如此……”
即使在行军时也身穿着白色的便衣,显眼的少女在我前方不远处若忽近忽远。
“真是的,那家伙完全没有改变嘛……”
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波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态度。
也许她那晚真的喝醉了。
过去的几天里,我一次又一次重复认识到了这一点。
“以后要多锻炼锻炼她的酒量才行……”
我对着天空喃喃自语起来,随后,从身体上传来的清晰触感让我停下了脚步。
“有情况。”
与我的距离不到两公分的morph蝶之剑忽然间四散开去,在夜空下如新月的粉尘一般乱舞着银色逐渐接近距我几米远的少女。
“所谓的情况是……”
“某些不太友好的客人。”
少女转过身来,眯起眼睛说。
“数量是……”
“如果它们没有数漏的话,一共七个人。”
她口中的“它们”,指的应该就是这群morph蝶吧。
“七个人……连埋伏都算不上吧。”
“嗯,应该是对方的侦察小队。”
“我也是这么想的。”
借着今晚不怎么明亮的月色,我扫视了一遍四周的状况。
“他们都不像是骑士嘛……而且我以前就一直觉得叛军虽然名义上是骑士团分流出来的一部分,但这些家伙的素质和气势同正规军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呼噜!”
“嘛,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先丢出了问路石,那我们这边也该送些回礼了。”
“那么,你先去把情况告诉团长,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跟踪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探入对方的阵地里。”
“别傻了,到时候要是你脱不了身我们可怎么接头啊!”
面对我的质疑,少女坦然一笑。
“关于这个,我会把它留在你身边的。”
“哈?”
一抹银色在我的身旁徘徊起来。
“想找我的时候,告诉它就可以了,呼噜。”
“也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教堂的钟声,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就这样,与少女共度的时光,迎来了最终的日子。
“果然有不速之客在附近游荡啊!不过本大爷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敌人的老巢,然后端了它。”
狒狒看了一眼气势高昴的部下们,显出了自信的表情。
“你这强大的自信完全没有根据……”
“敌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你难道觉得本大爷的军队人连这些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吗?”
看来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老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只是乌合之众呢?你根本连他们起事的原因都……!”
突然之间,一个异样的感觉从我的脑中闪过。
少女留下的morph蝶在我的视线中不安地胡乱飞行着。
“怎么了吗?”
我下意识地问道。
“有一波很强大的攻势正在接近!”
一个声音直接窜入了我的思绪里。
这毫无疑问是morph蝶所使用的特殊语言。
“狒狒!”
“什么事?”
“来自morph的报告,敌人的部队正在接近。”
“怎么可能?如果敌人真的强攻过来,先头部队必然会报告给我。”
“不行,等看到了就来不及了!”
morph蝶的警告又一次在意识深处响起。
“一大群尾巴被点着的牛正快速向我们狂奔而来!”
“什么!”
那一刻,我的思绪停滞了一小会儿。
这个战法,他曾经向我提起过,在东方的战争史上,这是个被数次用到的战术,曾经有人以它为起点完成了收复七十余座城池的壮举,曾经有人凭借他成为了下克上的先驱。
它叫做火牛计,是一个一旦成功实施便无法阻挡的战术。
“团长,前方出现了大量的敌方骑兵部队!”
传令的报告,传入了我的耳朵。
这也就说明,火牛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视线里。
“不对!那不是骑兵,一大群牛向我们冲过来了!”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的同时,敌人的攻势我们已无法阻挡。
“散开,快散开。”
在团长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骑士们以无以复加的快速效率散开,但那群发疯的牛却仿佛在一瞬间便冲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惨叫与混乱,从那一刻开始,在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一刻也没有停歇。
紧跟在牛群之后的敌方部队虽然比牛群晚到了几分钟,但他们却如同毒牙般嵌入了混乱的骑士团队伍里。
“可恶!失算了吗?”
二十分钟还自信满满的狒狒此刻却面目狰狞。
但这次的失手却并不能完全归咎于他,在不列巅的战争史上,还没有出现火牛计的案例,这个国家的地形并没有多少适合火牛计发挥威力的场所。
但很不幸,我们现在所在的地形,正是为数不多的火牛舞台。事已至此,我清楚地认识到了火牛的可怕,它最大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冲击力,而是在于给毫无准备的对手所造成的难以遏制的无尽混乱。
所幸,我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因为我对这个战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我对火牛计已有所耳闻,当然,我也猜出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对手。
“噹”
奋力用大剑格挡住突如其来的攻击,我的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居合斩……又一次亲身体会它的恐怖……
“老友,为什么不选择毫无痛苦的死亡方式呢?”
手执备前长船的男人摆出了居合斩的准备势,他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冷淡。
“你也是……就这么想送我见上帝吗?”
我把克劳索拉斯举到胸前,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这次的对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战胜的。
十分之一的胜机……只有拼尽全力才有可能把握。
“吾友啊,我只是不希望继续在痛苦中挣扎罢了。”
现在,我的耳朵里,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徒劳惨叫一刻没有间断过。
“也对,不过我投降的话,你是否会饶过我呢?”
“当然会,只不过,今天的你,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降的。”
“果然是我的挚友,说出了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的话。”
“哈哈哈哈哈!”
他爽朗地笑出声来。
“同样的伎俩对我已经没有用了……你也最好有所觉悟!”
这句话并不是威慑,而是事实,在与他的上千次交手中,我获胜的次数只有两次,最近的一次还是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所以……
“连我自己都想要放弃了……”
我之所以没有坐以待毙,无非也只是无聊的坚持罢了,毕竟多活一秒就赚了一秒。
“啧……”
不知是第几次了,长刀在我的锁子甲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这根本就算不上对决,而只能说是虐杀。
不知我能否成为最后一个死掉的骑士团成员呢?
“嘛……我在想什么……”
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的笑意,在血液的衬托下是不是会更加帅气呢?
此时此刻,我所想的竟会是如此愚蠢的事情。
也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怎么样了,我现在根本没有余裕去注意他们的情况,恐怕已经没几个活人了吧!
“太迟钝了!”
又一次居合斩,又一次无奈地格挡,我再一次连连后退,
每一次防御居合斩之后,我都会露出巨大的破绽,伴随的血液的流失以及伤口的增多,我的反应速度越来越慢。
果然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剑被挑落了,一切都完了……
“接下来的一刀,会直接要我的命吧!”
“噹”
他的疾刺,在未到达我的身躯之前便被挡了下来。
“嗯?”
我强行集中了注意力,才发现备前长船停在了半空中。
“这……这是……”
在老友惊讶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一丝释然的意味。
她所留下的morph蝶竟将长刀的突击挡了下来。
“怎么可能?”
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眼前的morph蝶竟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是永恒与须臾差别,存在与须臾之中的你们要想移动存在于永恒之中的我们,若未经过她的许可,可是有耗费永恒倍于须臾的力量哦!”
银蝶的声音,又一次进入了意识深处。
“好,差不多该和你的战友一起展开反击了!”
我终于注意到,自己直到现在还只须面对一个对手。而骑士团的骑士们,也不知在什么力量的推动下,开始教训这些所谓的乌合之众们。
“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家伙会如此执著于造反的原因。”
老友长叹了一口气,将备前长船丢在了一边。
但他的这句话,却并不是对我说的。
“对不起,我……呼噜……”
这个熟悉的声音,在最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出现了,在这个,我刚刚意识到叛乱起因的瞬间……
这是何等的讽刺,叛军发动叛乱的原因,既是觊觎大不列巅所隐藏的未知力量,这种对力量的执著以及对力量拥有者的嫉妒,促成了叛乱的爆发。
可笑的是,这些天真的家伙们竟然认为这力量是那些统治者们所有。
“实在是……太可笑了……”
少女的眼神,迷离得超忽想像。
恐怕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才是这场战争真正的起因。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在我的面前死去。
——尝试着去拯救别人,但是我所做的,不过只是铺设他们命运的一部份而已。
“我到底……是多么可笑的一种存在呢?”
少女仰望着这一片被火焰染红的夜空。
“求求你,告诉我,好吗?”
一点理由也没有,一点借口也找不出来。
少女的存在,被这个世界从根本上否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拥有特别的力量,一旦有人拥有了非常人所能启及的力量,那么他便会成为这个世间的异类。
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但因为大部份人都有了这一相同的法则,那少数人也只能认可这一将人与非人区分的标准。
所幸的是,在历史的长河里,少女是惟一被定为非人的人,这是世界的幸运,也是少女的不幸。
不过我想,她也许愿意用自己的幸运,去交换全世界的幸运吧!
叛乱被镇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万事屋里的我和眼前这个家伙每天都和以前一样忙。
不过因为没有了她的关系,我和我的挚友在这里工作的时候,都会稍稍产生失落感。
据说少女已经死了,被某个东方人用居合斩打下了山崖,粉身碎骨。怪物已经不存在了,大规模的叛乱也失去了乱的方向,暂时告一段落了。
少女存在过的痕迹,只剩下了这间屋子而已。而她本人,也如同从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的确,少女已经死去了,至少对这个国家而言确实如此。只不过……
到底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呢?
就是所有人都忘记了某个人的存在,这个人便可以算“死亡”了。
如此看来,少女确实死了。
可是,请允许我这个希望她活下去的人,保留关于她的记忆。与我身边这只她留给我的morph蝶一起为远走的她带去一阵孤单的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