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邬先生给我讲的这个故事里,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看起来像好人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好人,那些看起来像是坏人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人,向你伸出手的不一定是朋友,对你恶语相向的也未必是敌人,在这个逻辑和道理都不管用的地方,能分出是人还是鬼的,可能就需要靠运气了。
湖边的风有些大,邬先生坐在那块石头上盯着身下翻滚的浪花。他时不时就抬起头看向一块巨石的后面的位置,每隔三两分钟他都会冲着那边微微摇着头。
十分钟过去了,湖心的位置,两只船已经开始朝着彼此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等到吴鹏涛回到岸边的时候,邬先生这才从那块大石头上站起来。
邬先生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逃跑。”
吴鹏涛反问:“如果我刚才真的和我儿子一起逃走,你会怎么对付我?”
邬先生一摊手,说:“湖心离岸边那么远,我又不会游泳,就算会游泳也来不及了,如果你真的跑掉的话,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掉了,大不了被上级处分,丢掉院长的位置罢了。”
吴鹏涛当然不会相信这是邬先生的心里话,他冷笑说:“我不会跑的,既然你能够信守承诺,我自然也可以说到做到。”
邬先生不置可否,他突然把手高高举过头顶,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吴鹏涛诧异地看了看邬先生,他又下意识地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开出了一艘快艇,马达的轰鸣声响彻这个岸边,快艇掀起的浪花把刚才吴鹏涛乘坐的那个艘充气船搅得颠簸不止。
吴鹏涛恍然大悟,那个艘快艇的位置刚好在视线的死角,只有站在刚才邬先生坐的那块石头上才能刚好看得清快艇的驾驶员。
这肯定就是邬先生有意安排的,如果刚才吴鹏涛选择食言,和他儿子一起逃走的话,这艘快艇肯定会第一时间抓住他们,单人的充气船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快艇的速度相提并论,而且看着这个架势,快艇如果直接撞破他们的充气床,搞不好吴鹏涛连同他的儿子都会葬身这面人迹罕至的湖水中。
吴鹏涛冷着脸,说:“果然留着后手,真是高明啊。”
邬先生见到自己的把戏被戳穿了,当然他也并没有隐藏什么,他笑着说:“我不过是输了我们之间的游戏,如果真的让你逃了,处分不处分的倒还是其次,关键是面子上说不过去啊,我大小也是一个院长,要是被一个病人给耍得团团转,那干脆还不如退休算了!”
吴鹏涛想说些什么,可邬先生推着他已经来到了雾隐医院的闸门附近了,他立刻了闭上了嘴,又装出那副重度精神病患者的样子。
闸门门口的门卫看到邬先生后又走出来:“院长,刚才我就一直在想,我觉得还是得和您汇报一下工作……”
邬先生一摆手,说:“以后有机会的吧,现在我要把病人送回病房,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门卫正要点头,但是看到邬先生脸色变了之后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他急忙摇头说:“不了院长,我还有工作,等以后有时间再和您详谈吧。”
走在活动区域里,邬先生无奈地笑笑说:“我的这些员工经常有人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让你见笑了。”
吴鹏涛自然不会回答邬先生。
邬先生继续说:“像你这样懂得韬光养晦的人实在太少了。”
吴鹏涛虽然还保持着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但他还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对邬先生的话嗤之以鼻。
绕过了所有人,邬先生拒绝了几个想要帮忙的护工和医生还有护士,他亲自把吴鹏涛送回了病房里。
邬先生松了一口气,说:“我承诺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现在我们两清了。”
吴鹏涛慢慢转动脖子,警惕地看了看门口。
邬先生说:“放下吧。现在没有第三个人在。”
吴鹏涛这才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冷冰冰地说:“邬院长,你能遵守承诺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我要谢谢你,我现在心愿基本已经了解了,所以你想要怎么对付都可以了。”
邬先生诧异地问:“怎么?你还想和我玩一场游戏吗?”不等吴鹏涛回答,邬先生又继续说:“算了,我就算有那个闲情逸致,也没有那个时间了,你以为作为一个精神病院的院长每天就是喝茶和看报那么简单吗?”
吴鹏涛摇头,他用一种看淡了一切的语气说:“我明白,这一切都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的。我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你想怎么对付我就尽管来吧。”
邬先生扶着额头,无奈地说:“是不是之前我把我们之间的游戏玩得太过分了,让你误解了我。”
吴鹏涛说:“邬院长,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了解了大概,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为了金子,所以你不会善罢甘休的。”
邬先生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既然你有顾虑,那我不妨再和你做个保证,我现在开始,雾隐医院自我开始,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护工,哪怕是食堂的厨师,都绝对不会对你做出任何违反医院规定的行为。”
说着,邬先生头也不回地朝着病房的门走去。
吴鹏涛在邬先生身后小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不想得到金子?”
邬先生说:“金子人人都喜欢,可我更喜欢金钱之外的东西,没有了杂念,那种乐趣才会更纯粹也更持久。”
邬先生露出了一个迷醉的表情。
吴鹏涛直言不讳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邬先生打开了门,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对立面的吴鹏涛说:“你会知道的,应该很快了。”
那天之后,吴鹏涛果然就明白了邬先生的承诺,真的没有人再来骚扰过他,每天无非就是病房、食堂和活动区域三点一线的生活。
日子平淡得让吴鹏涛几乎都要卸下伪装了,可是他毕竟也是个老狐狸,深深的明白越是平静的湖面,暗流就越是汹涌。
一个星期之后,在每周的例会上,邬先生交代了一些关于医院的工作,在例行的汇报中,护士长无意谈起了药品的实际消耗了和理论上的消耗量有出入,她怀疑有人偷药。
邬先生当时就清楚了,这个偷药的人八成就是吴鹏涛。
尽管作为吴鹏涛来说,他并不具备偷走药品的条件,因为他直到现在还是以一个重度的精神病患者的形象生活在医院里。但是不能否认的事吴鹏涛也是最具备偷药条件的人,因为医院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不安分的病人的身上,有谁会在一个和植物人差不多的病人的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呢?
例会上,邬先生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他只是记下了丢失的药品都是什么名称,以及主治的病症以及副作用都是什么。
大概又过了十几天,邬先生在临下班的时候特意交待晚上值班的员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尤其是吴鹏涛居住的那间病房的楼层,要每隔三十分钟巡视一次,如果有情况的话可以随时去他的办公室里汇报,他今天整晚都会在办公室里加班。
当天夜里,刚过十二点。邬先生处理完医院的公务之后,披上衣服打算在沙发上休息一下,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个护工进来慌里慌张地说:“院长,出事了,那个需要特殊照顾的病人他……他自了。”
邬先生并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样子,就好像他知道今晚会出事一样,他淡定地问:“是那个叫吴鹏涛的病人吗?”
护工说:“没错,就是他!”
邬先生问:“他是怎么死的?”
护工说:“也不知道那个病人从哪里得到的那么多药,他趁着晚上熄灯之后,把那些药片都吃了,那么多的药在肚子里是会要人命的。”
邬先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病人现在什么地方?”
护工说:“值班的主任已经安排病人去处置室里进行洗胃了,我们发现的及时,应该可以把病人抢救回来。”
邬先生说:“无论如何都要把病人救活,他不能死,现在还不能死……”
护工带着院长直接来到了雾隐医院的处置室里。
里面现在已经忙做了一团,不过有邬先生的指示在前,处置室的里最有经验的大夫都在今晚留在医院里加班了,尽管吴鹏涛自的这件事事出突然,但医院里应对病人自的情况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
为了不打扰大夫对吴鹏涛的抢救,邬先生只是在处置室外面等着,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吴鹏涛千万不要有事才好,不过他也清楚,吴鹏涛这一次应该是有惊无险,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被邬先生算计到了。他早就知道是吴鹏涛在暗中偷取药品,了解到药品的信息之后,他又算准了吴鹏涛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攒够吃撑他自的剂量。所以他在今天安排重要部门的负责人留在医院里,就是为了在发现吴鹏涛自的第一时间做出迅速的反应。
一个小时后,处置室里走出一位大夫,他对院长说:“病人已经抢救回来了,现在身体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估计明天早上就可以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