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辆车上，宁十三依旧沉默地充当司机。
黑色越野平稳行驶，齐野狐、胡云和神棍，三人挤在后排，开心地叽叽喳喳。
正在兴起处，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
齐野狐勾起嘴角轻轻一笑，他的手机习惯震动，所以这铃声一听就不是他的。
胡云用不惯智能机，老人机的铃声响到能把耳朵震聋，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那种俗辣的手机彩铃，自然也不会是他的。
一片默契又微妙的气氛中，神棍咧嘴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正响得欢的果牌手机，最新款。
这自然不是他买的。
静静的车厢，清脆欢快的铃声，三个刁民相视一笑，活像三只大尾巴狼。
“嗒！”
清脆的一声响，神棍接通了电话。
还没等他们出声，急吼吼的声音就从手机里骂了出来：“小赤佬！你在哪儿！赶紧把手机给我还回来，不然弄死你，听见没！”
神棍吊儿郎当地笑道：“大哥，你这手机不是要卖给我吗？你人呢？钱我怎么给你啊？”
手机那头的人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反摆了一道，破口大骂：“小瘪三！你别嚣张！知道我是谁吗？我分分钟找到你，弄死你！你信吗！”
“我信啊！大哥你在哪儿呢？我也在找你啊，你赶紧找到我，我好把钱给你啊。”神棍气死人不偿命。
对面开始骂三字经，神棍也不生气，手机放在边上，晾着。
三人继续旁若无人地撩拨着手机对面那人的火焰。
“别说，这果牌手机还挺好看的。”
“音质不错。”
“怎么说也两千多块钱呢。”
两千多，是手机对面那个家伙，之前在车站报出的数字。
“两千多，贵了……”
“贵了贵了……”
三个刁民你一言我一句，丝毫不顾手机里的坡口大骂，听声音，对面那人大概是脑门都开始冒烟了。
驾驶座上，宁十三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小兄弟，不！大哥！大哥！我错了！求你了，把手机还给我吧！”
嗓子都骂沙哑了，还是不见效果，对话那边开始转换路线，委曲求饶。
“别啊！大哥，我是真想买。你人在哪儿呢？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神棍拿之前他的话继续逗他。
“哥！你是我哥！我求你了！这手机不是我的。我就一个在人手底下混饭吃的，哪里买得起这手机啊？要是弄丢了，我老大非得把我皮扒了不可！”
电话那边都要哭了：“大哥，求你了！我给你赔不是不行吗？再赔你几百块钱，你把手机还我吧！”
“扒你的皮啊……”神棍颇有些同情道。
“是啊！哥！混口饭吃不容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见卖惨似乎有效，那边的姿态更低了，语气可怜巴巴的。
神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关心道：“那记得小心感染……”
“……”
沉默，持续了足足两秒，随后手机里传来火山般的国骂怒吼：“你……”
“哔——”
一辆车从旁边呼啸而过，鸣笛声将骂声盖过。
随后，黑色越野的一侧车窗打开一道缝，一个黑影旋转着，稳稳落进了街道旁的垃圾桶里。
“还你手机，当我傻啊？”神棍拍拍手掌，轻蔑一笑。
这些家伙的手段，他那里会不清楚。
先是硬气地压迫，发现不奏效之后，就开始转换路线，卖惨博同情，兼以利诱。
之后不管是可怜他们，还是贪那点小便宜，就都上当了，等他们找到你，有你苦头吃的。
这种手段，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摸得门儿清，怎么可能会上当？
“十三哥，前面停一下。”
齐野狐看到了银行，招呼了一声。
他的称呼让宁十三觉得有些不适应，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听从命令，在旁边缓缓地停了。
“哥，你这钱借出去后，铁定是收不回了。”神棍淡淡道。
“为什么？”
齐野狐没有质疑他的判断，只是好奇原因。
王用九这家伙，被他叫做神棍，自然是有其道理在的。
不过要是以为只是因为坑蒙拐骗的缘故，那就绝对是想岔了。他被称为神棍的原因，更多还是那一张说什么是什么的铁口。
所以齐野狐从来不怀疑他的判断，顶多是问一句为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当然，问一句为什么，不代表他就不借给曹庞了。
本来他打算借的时候，就没有想着要逼着曹庞什么时候还，甚至做好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三十万都没影的打算。
但是自己没怎么惦记，跟铁定回不来，又是两回事。
若是后者，要么表示曹庞遇到什么更大的困难了，要么就表示曹庞有意算计他。
不过以齐野狐对曹庞的了解，第二种可能性的概率，不会高。
所以，他猜测，应该是第一个可能性，也因此，他更为上心。
想到曹庞今天一开始见面，就不太对劲的状态，齐野狐心里倒是觉得这一切，合理了起来。
神棍扭头看着他，给出了答案：“这是一笔用来消灾的钱。不过照常理来看，这钱就算是撒出去，也消不了灾。你这朋友流年不利，前几天刚破了一笔大财消了大灾。现在灾祸又临头，眼前的还只是小水花而已。”
齐野狐站在车门口，看着向自己小跑而来的曹庞，闷声道：“是因为我吗？”
神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知道了。”他轻声道。
随后关上车门，和曹庞并肩往银行里去了。
大约十多分钟，两人又从银行里出来，曹庞的脸上，明显如释重负了许多，也更加心不在焉了。
明显是心里装着其他的事。
“真不用我送送你？”齐野狐笑道。
“不用了，你弟弟刚到，你们一家人好好聚一下，就不要因为我的事费心了。”曹庞笑道。
顿了顿，他又道：“改天请你吃饭。”
“行！”齐野狐拍拍他的胳膊，“等你新居落成，别忘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曹庞没回答，打了个哈哈：“行，你们去吧，我也先走了！”
随后他在路口打了个车，钻进车里离开了。
“十三哥，跟上。”齐野狐面无表情。
宁十三点点头，拉开一定的距离，默不作声地吊着那辆出租车。
“新居落成？”神棍看着齐野狐冷硬的侧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嗯。”齐野狐点头，解释道：“他前段时间发了一笔横财，跟青梅竹马商量着买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安定下来了吧。”
“这次来找我借钱，也是说的凑首付。”
说道这里，他又沉默了下去。
神棍刚才都说了，这笔钱是曹庞用来消灾的，自然跟新居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命格……注定是一辈子的无根浮萍，没有家的。所以新居落成这件事……”神棍的话没有说全，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齐野狐的神情很不好看，车内的气压肉眼可见地降低。
神棍感受着几乎快要凝结的气氛，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我之前不是说了他前段时间破了一笔大财，消了一个大灾吗？看来就是他的那笔横财了。”
“而且，我刚大致看了一眼他的面相。是离镜分鸾的命格，注定不得成双，他和他那青梅竹马，应该也快到头了。”
车厢内继续沉默，如此急剧的转变，仿佛刚才欢快的气氛全是幻觉一般。
宁十三不自觉挺直了脊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那辆出租车的尾部。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盯得这么紧，出租车司机并没有那么高的反侦察能力，发觉有人在后面吊着自己。
曹庞也心不在焉，没有发现本该去给自己弟弟接风洗尘的齐野狐，正在自己后面跟着。
齐野狐心情糟糕至极。
他原本以为有宁家盯着，曹庞就绝对不会出事，至少在事情先有风吹草动的时候，自己就会先收到消息。
但是事实，似乎已经脱离他的预料了。
他对神棍的话，从来没有丝毫怀疑，所以在他以为一切相安无事的时候，其实曹庞正遭受着苦难，这让他觉得十分的内疚。
同时，也非常愤怒！
特别是从神棍那里得知，这一切的症结，出自自己身上……
“是我的失职。”
阴沉到几乎要凝结的气氛中，宁十三突然开口。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齐野狐单凭那个少年的一席话，就确认了曹庞已经在遭受苦难。
但凭着这段时间对齐野狐的了解，他对其已经有了基本的信任，所以，也相信了这个信息。
在结合今天曹庞频频流露出来的焦急、心不在焉以及局促，等等不对劲的情绪的举动，让这一切，更是显得说服力十足。
曹庞的事情，宁脱兔是交给他负责的，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察觉，自然是他的失职。
齐野狐摇头，安慰道：“宁家的专业，我是有所了解的。连你们都没能察觉到的话，只能说明他们动手太隐蔽了，或者说，从我们忽略的地方下手了。”
宁十三嘴唇蠕动了一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唇线冷硬地扯开来，像一把匕首的锋刃。
既然有失职，那就用行动，将其弥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