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口。
齐野狐和曹庞东拉西扯地胡侃,后者将烟别在耳朵上,嘴上应答着,但明显心不在焉,齐野狐看出来了,但也没有说破。
约摸是有车到站了,出站口先是一片喧哗,随后一大片人潮挤挤挨挨地从站口涌出来。
曹庞伸长了脖子往人潮堆里张望,比齐野狐还着急的样子,问道:“你说的那小兄弟呢?怎么还没出来?”
“你就别望了,你也不认识。”齐野狐一把将他扒拉回来,笑道:“他喜欢清静,等这拨人散的差不多了,他估计也就出来了。”
曹庞讪讪地干笑两声,点点头,耐着性子不再说话。
只是眼神还是不停地在一群涌动的人潮中逡巡。
齐野狐隐晦地瞥了他一眼,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五六分钟后,出站口的人流密度出现了短暂的稀疏,齐野狐放眼望去,看到了熟悉的清瘦身影。
心有灵犀般,对方也同时望到了他。
两人远远望着笑了起来,正准备扬手打招呼,那边神棍却被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缠上了。
远远的,齐野狐看到神棍似乎是眉头皱了起来,然而那个男人却仿佛未觉,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还跟他说着什么。
同时,裤兜里还掏着什么东西给神棍看。
齐野狐眼神恍然,嘴角翘起来:“什么年头了,这种手段还有人使啊?”
曹庞本来还在四处扫量人呢,听到齐野狐的话,眼神瞬间就锁定了那处,也明白那个被人拖住的少年,就是齐野狐口中的“神棍”了。
当即眉毛一竖:“这是哪儿来的小瘪三!竟然骗到你曹爷的朋友头上了!”
“狐狸你放心,我帮你去教训那小子!”
他拍着胸脯,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雄赳赳气昂昂地要杀过去。
齐野狐一把按住他,笑道:“别忙,轮不到你出手。”
“什么意思?”曹庞不解。
“嘿嘿嘿!最后是谁吃亏还不好说呢!”
一声贱笑从旁边插进来,同样已经看到神棍,也有些等不及了的胡云打开车门下车来。
他朝曹庞笑了两声,又转头看向远处嘀嘀咕咕的两人,道:“你以为这孩子‘神棍’的外号怎么来的?我还没见过他谁能从他手里讨到好。”
他双手环胸,神情骄傲。
齐野狐也看戏一般,远远观望着。
看着这爷孙俩的架势,曹庞也就不再多事,静静地等着。
宁脱兔也被齐野狐二人的话勾起了兴趣,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好奇地望着。
三人说话的功夫,神棍那边和那个男人似乎聊得很投机,你来我往的,不亦乐乎。
这时,一个车站的安保从两人身边经过,两人顿时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缩小了动作。
神棍眼神躲闪,拍了拍那个男的,说了什么后,就埋着脑袋直接向齐野狐他们走了过来。
那个男的也是一般无二的谨慎表情,面上假装轻松,捂着裤兜,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转身没走两步,神棍先前那种谨慎小心的神情翻然一变,嘴角掠过一抹讥嘲的笑意,最后抬起头看着齐野狐和胡云,变成发自内心的喜悦,眼睛发着亮大步走来。
“哥!爷爷!”
本名王用九,外号神棍的少年,背着老旧的书包,站在两人身前,咧出两排白牙,灿烂地笑。
齐野狐哈哈一笑,伸手在他的平头上胡乱地揉了揉,骂道:“臭小子,总算是到了!”
神棍只是笑,不说话。
胡云瞪了一眼齐野狐,随后关切问道:“累了吧?咱们先回去休息。”
“一路都坐着呢,不累!”神棍满不在乎。
“一路坐过来的?”胡云闻言心疼道:“怎么不买卧铺?造孽的。你哥现在挣钱了,不用给他省钱。”
“是不是这臭小子没舍得给你打钱,一会儿看我不收拾他!”老人絮絮叨叨。
神棍听着心里暖,看着齐野狐咧嘴无声笑着。
齐野狐没好气地“啪”的一下,拍在他后脑勺上,扭头冲胡云道:“你可别把账算在我头上,我是让他坐飞机的,谁让这家伙贱命,不享福。”
话音没落完,他自己后脑勺也重重受了一巴掌,胡云气呼呼地,还是刚拍完他的姿势,瞪眼道:“说谁贱命!”
“我!我我我!我贱命,行了吧?”齐野狐举手投降。
然后拉开车门,把神棍手里的书包扔到车上,招呼道:“上车,先领你去吃饭。”
“曹胖胖,你要不要一起?”他转头问道。
“我就算了。”曹庞摇头,“我一会儿还有事。”
“那行。”齐野狐点头,也不勉强,“我先给你取钱,然后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取完钱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曹庞还是拒绝。
齐野狐顿了一瞬,点头:“也行!”
三人时隔两月再次相聚,曹庞也没有那么不识趣,插在三人中间不尴不尬的,跟在宁脱兔屁股后面,缩着脑袋就挤进了宁鸣蜩兄弟二人的越野里。
“曹胖胖,你刚才很威风嘛!”
宁脱兔坐在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调侃道。
曹庞恍惚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刚才要去教训那个纠缠神棍的人时放的大话。
他窘迫地笑了笑,也不说话。
宁脱兔继续好奇问道:“你刚才说骗,是怎么回事?”
见她追问不舍,曹庞也只能开口了:“其实也是老把戏了。这些家伙,利用人爱贪小便宜的心理,把高价的东西低价卖,专骗人钱。一般而言,卖的是手机,几千的手机卖几百,或者近万的手机卖小几千。”
“做慈善?”宁脱兔不解道。
“哪能啊!”说到这个话题,曹庞放开了,笑道:“怎么可能把真东西卖给你?”
“看到那些来来回回的安保没有?”曹庞指着那些身穿制服的人,接着道:“贱卖的东西,谁都知道来路不正,那些想贪小便宜的,面对这些安保,天然就心虚。贪心又心虚,十成十就会被骗子牵着鼻子走。”
“到时候被骗子忽悠着给了钱,骗子把东西往你裤兜里一塞,让你走远了再看,小心被安保抓住。等你到了安全的地方,东西一掏出来,就已经不是你之前摸到的东西了。”
“良心的呢,还给你塞一个模型机,让你多高兴几秒钟。要是缺德的,直接就是一叠压实了的报纸。”
他从耳朵上取下齐野狐先前递给他的烟,开怀地笑着:“这些都是老把戏了,放在十年前都显老。不过嘛,人性是不变的,只要有人贪小便宜,就一直有人上当。”
“我年轻那会儿……”
正唾沫横飞着,曹庞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宁脱兔三人嘿嘿一笑,闭上嘴再也不言。
宁脱兔兄妹三人相视一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车里面的氛围,却是没有陷入冷寂,反而接着先前的热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虽然算不上太热,但也和谐融洽。
几人也都知道,这是因为曹庞先前一番侃侃而谈,加上无意地说漏嘴的缘故。
这也正是宁脱兔想要的效果。
曹庞不知道的是,关于他的所有信息,他面前这个女人都了若指掌。
包括他自小在一个私人的孤儿院长大,以及十四岁的时候,为了供萧潇上学,自己选择辍学,出社会摸爬滚打。
当过小偷,做过骗子,卖过保健品,还进过传销……
曹庞这不到三十岁的一生,其实说起来,十分的精彩。
他先前说要教训那个不长眼的骗子,倒真不是大话,因为在他混得最好的时候,车站这一片的“业务”,都是归他管。
别说先前那个家伙,估计就算是他的老大在曹庞面前,确实得按江湖地位叫一声“爷”。
就是这么彪悍。
至于彪悍的曹爷,现在为什么成了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一个原因自然是萧潇这个温柔乡;
还有个原因,是当年孤儿院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可以用正常的方式挣钱,凭自己的努力为后来的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了……
当年的孤儿院,只有老院长夫妇俩一力承担,过得十分凄苦。
但是虽然凄苦,却是曹庞他们那一群孤儿心里最温暖的家。
所以,曹庞选择小小年纪就出社会摸爬滚打,为了萧潇的学费是一方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原因,是不想让老院长他们太辛苦,不想让这个家散掉。
现在,萧潇的人生走上了正轨,他自然也不能因为自己,把她拖下水。
不过早早出社会的他,也干不了什么正经工作,所以就一直做着捞偏门的生意。
不图发大财,但求平安无事……
透过车载的后视镜,宁脱兔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个跟宁鸣蜩已经相谈甚欢的胖子。
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挺佩服他的。
在那么一个恶劣的生存环境,早早地扛起重担,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宁脱兔看着镜中那张肥胖的笑脸,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马斗器和程家,将他从眼看的好日子里面,拖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