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道敲门声,沉缓克制,却像是惊雷一般,将房内的两人一下炸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小叶紫檀的手串撞得哗啦啦响,如同急雨。
陈凯了然,原来一直枯坐如石的老人,也不像表面那么镇定。
“咕嘟!”
陈凯重重咽了一口唾沫,站在门背后,双手微微发颤。
这个时候敲门的,肯定不会是服务生。门外站着的人,只能是今晚的赢家。
而不管这个赢家是谁,陈凯的理智都都告诉他,今晚的押注,必然是惨淡收场的结局。
即便齐野狐真的过了甄屹钊那一关,但后面那尊财神呢?
还能赢?
想也知道不可能。
看着面前那扇厚实的门,陈凯就像是看着骰盅的赌徒一般,已经明知必输无疑,所以迟迟不敢揭开。似乎这样就可以逃避掉倾家荡产的命运。
“陈哥,是我,齐野狐。”
这句话像是一根烧红的火钎子,一下子捅到陈凯的心窝子里。
陈凯一激灵,猛地一下把门扯开了。
门扇刮起风呼呼作响,将他的敞开的领口吹得摆了好几摆。
陈凯看着门口脸色微白,但是带着微笑的齐野狐,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旋即神情复杂起来。
“你……”
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脑子乱糟糟的,最后又只好把嘴闭上了。
齐野狐还是白着脸微微笑着,道:“进去说吧。”
“哦!哦!好!”
陈凯如梦初醒,忙让开一条道来,齐野狐领着宁脱兔四人进去了。
“胡爷爷!”
宁脱兔一进屋,笑得贼甜,奔着胡云就去了。
在这里见到宁脱兔,胡云也很意外,但也懒得去多想。
只是见齐野狐没事,一颗心也就放下来了,再看笑得甜,话也甜的宁脱兔,一张老脸呵呵地笑了起来,也不管齐野狐了。
对此齐野狐也习惯了,没跟老头计较,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宁惊猿兄弟二人天生的富贵命,也不需要人招呼,大咧咧瘫沙发里。
看宁脱兔和胡云那热络劲儿,两兄弟觉得自己还是看走眼了,宁脱兔和齐野狐的关系进度,原来早就已经见家长了。
落座之后,陈凯很快收拾好心情,看了看明显不是常人的宁家三兄妹,心里好奇,但也没急着问这事,而是向齐野狐打探道:“甄屹钊他……”
齐野狐冲他一笑,没有先回答,而是给宁脱兔递了一个眼神。
后者伶俐,当即会意,笑着说着,就把胡云往里屋里引去了。
胡云不傻,知道齐野狐要和陈凯谈正事了,不想自己掺和,也乐得跟宁丫头聊天,笑呵呵地往里去了。
这一次,一晚上跟着宁脱兔寸步不离的宁十三,识趣地没有跟去。而是退到客厅角落里,不声不响,如同一尊雕像。
剩余的人也不管他,宁家兄弟还是摊在沙发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目光只在齐野狐身上打转。
而齐野狐则是看着陈凯,轻轻道:“他死了,我打死的。”
陈凯忍不住闭住气,眼瞳一缩。
虽然知道齐野狐能坐在这里,甄屹钊的下场肯定不会太好。但他心里想的是,齐野狐顶多将其重伤,却没有想到,竟然直接下了死手,将人给杀了……
陈凯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野狐也没管他,自顾自道:“他都堵到我面前,指名道姓要杀我了,我不可能对他心慈手软。这一点,相信陈哥你也明白。”
“你逃吧!”陈凯突然道。
齐野狐一愣,不知道他这唱的哪一出,不解地看着他。
而陈凯神色十分严肃,咬着牙道:“你不懂!甄屹钊的背后是马斗器,而马斗器作为沿海一线的财神,其实力和势力都难以想象!”
“你杀了甄屹钊,马斗器绝对不会放过你!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逃还来得及!”
陈凯脖子上的血管凸显出来,面容也有些扭曲,显然做这个决定并不容易。
但也没有办法,之前就已经站了齐野狐,现在就算是错了,那也只能一错到底!
这就,安排我跑路了?
齐野狐有些哭笑不得,同时也有些感动。
在马斗器和自己之间,陈凯站了自己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听到自己把甄屹钊打死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安排自己跑路。
这已经是往死里得罪马斗器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做了决定。
这个魄力,不只是齐野狐,连宁惊猿兄弟俩都愣住了,看着陈凯,脸上的神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然而陈凯却没有发觉,仍自顾自地喃喃:“我马上安排你和你外公坐飞机,先离开沿海一线再说……不行,坐飞机会留下信息让马斗器追踪,还是坐私车隐蔽些。”
“除此之外,得先给你和你外公弄两张身份证,否则你们寸步难行。”
“这一路你们得走偏僻的路线,否则的话,目标就太大了。一路向北,往四九城去,皇城根儿脚下,就算是马斗器也不敢胡作非为,加上你……”
眼前出现那个佛手莲心银纹的麂子皮袋,陈凯想起来齐野狐似乎并不想暴露这个身份,眼神隐晦地瞥了宁家兄弟两眼,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总之,先离开盛海再说!你跟胡云老爷子先说明白,我现在去给你安排!”
陈凯雷厉风行,急匆匆地就要站起来。
齐野狐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笑道:“陈哥,好意心领了。不过,还没到那一步。”
“你不明白!”陈凯急了,“马斗器的恐怖,不是你跟甄屹钊那种捉对厮杀的血腥,他有得是杀人不见血的阴狠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听我的,你先避避风头!早一分钟,就多一分逃脱的机会,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凯火急火燎的神态不似作为,看得齐野狐心里有些感动,宁惊猿和宁鸣蜩也有些动容。
“妹夫,你这朋友,真没得说!”
“这个!”宁鸣蜩竖了个大拇指,颇为钦佩道。
陈凯差点气笑了,这都是什么人哪!
自己在这儿火急火燎地给齐野狐操心,结果人家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陈凯觉得他们还是因为不知道马斗器的恐怖,正要开口,宁惊猿却虚空按了按手掌,轻笑道:“放心吧,有我们宁家坐镇盛海,马斗器的手,还不敢伸得这么长!”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把陈凯劈得呆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人:“宁家,盛海宁家?!”
两兄弟对陈凯的反应非常满意,含蓄又骚包地微笑点点头。
平日里他们都是大隐隐于市,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如同盛海遍地乱跑的普通富二代,如同锦衣夜行,好不憋屈。
如今在陈凯面前,终于有了一种着锦衣行于闹市的爽感。
陈凯依旧不敢相信,转头又看着齐野狐。
齐野狐也冲他点头。
意思很明显,面前这俩货,确实是宁家的人。
“嘶~”
陈凯突然长长地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揉着被自己掐得死疼的大腿,瞪着齐野狐道:“你是宁家的人?!”
齐野狐看了看宁惊猿二人,又看了看陈凯,有些头疼道:“这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正寻思着私下给陈凯解释,宁鸣蜩却哈哈笑了起来:“虽然还不是正式的,但那也是迟早的事!反正我和我哥已经认定了,我姐夫这能耐,在家里长辈面前,轻松过关也是没问题的!”
末了他身子往前一探,伸手在陈凯肩膀上拍了拍,道:“老哥,你够义气,我很看好你!一会儿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找我!”
陈凯又恍惚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这样?
盛海传说中的第一大地头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宁家,所少人想攀高枝都不得其法的家族,自己就这么轻松的搭上了?
陈凯看看宁家两兄弟,又转头看看齐野狐,脑瓜子还是嗡嗡的。
虽然不敢置信,但他也知道,在盛海,但凡能知道宁家这个名号的,没有一个人敢冒充。
所以,自己面前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看起来像极了斯文败类的青年,外加一个衣服宽松到夸张的嘻哈少年,这两人,确实是宁家人无疑了。
深呼吸了一口,陈凯艰难地消化着自己心头的震惊,神色复杂地笑起来:“原来你跟宁家有这么一层关系,我还自不量力,想要……”
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心态,陈凯苦笑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本以为自己和钱家会成为齐野狐的伯乐,以及贵人,没想到人家直接跟盛海最神秘,也是最强势的势力有如此紧密的关系。
亏自己之前还有那种大哥提携后进的心态,现在反而是自己借他之势,跟宁家搭上了关系。
这事,怎么想起来,都有些滑稽,甚至讽刺。
让陈凯心里有种奇妙的挫败感。
齐野狐从他的神情里,大致能读懂他的想法,摇头道:“陈哥,我确实是需要你,以及钱家帮忙的。我的目的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了,就是要摧垮程家。但我一个人势单力孤,所以需要借你们钱家的平台,建立我自己的人脉。”
“相信我的潜力和价值,你都看在眼里,我想我是有资格和你以及你背后的钱家平起平坐地合作的。”
“平起平坐?”陈凯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宁家两兄弟,眼神里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你齐野狐都有宁家作为背景了,还有必要跟我们乾盛集团合作,还说什么平起平坐?话说难点,钱家根本不配……
齐野狐摇摇头:“这里面的事情比较复杂,等哪天有时间我再仔细跟你解释。但跟钱家合作的事,我是认真的。”
他也知道,程家在宁家面前,也不过是个稍微大点的蚂蚁而已,挥挥手就能灭了。
而且,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跟宁脱兔提了这个要求,她肯定会帮自己的。
但越是这样,齐野狐越不想借助宁家的力量,至少这件事上,不想!
就像宁脱兔明白的哪样,每个男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别扭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小自尊。
但正是这份愚蠢,才是男人的最后一丝凭证。
“我想我已经展示了我的价值,也拿出了我的诚意。陈哥对我的诚意我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今跟你开诚布公的谈,也是因为我信得过陈哥你。”
“陈哥若是也信得过我,那便一起合作。相信我,不会让陈哥失望的。”
这次合作谈成之后,齐野狐倾吐积攒了十一年的怨气、摧毁程家的计划,就正式迈出了第一步!
他伸出一只手,神情真挚地看着陈凯。
陈凯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一把将其握住,大笑道:“傻子才会放跑你这么个大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