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清冽冷寂,像是刀锋翻映的冷光。
齐野狐看过去,宁靖安也直直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并不炽热,而是冷静。
宁惊国也抱着手臂,道:“说得对,多说无益,打一场!”
“不过我看这小子脸色苍白,怕是不敢接。”
“惊国哥,你什么意思?姐夫刚帮忙治好我大哥,真气消耗巨大,你们现在约战,不是趁人之危吗?”宁鸣蜩为齐野狐打抱不平。
“姐夫?”宁惊国眉毛挑了挑,神情有些玩味:“难怪要让这小子上场出战,原来是为他以后娶我宁家的掌上明珠做铺垫吗?”
“以宁家的存亡,为这个小子邀功。大伯你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胡说八道!”
宁邦国掌管宁家这么多年,宁玉佛帮忙打着下手,养气功夫极为浑厚,不会轻易动怒。然而宁鸣蜩年轻气盛,却是怒极拍案,站了起来。
“连我大哥都栽在那个高錾手上,你们实力只是与我大哥相当而已,如何保证赢下这场比试?这种情况之下,除了让姐夫上场,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宁惊国不为所动,反驳道:“惊猿不过是一时大意失察,才中了暗算而已。若是正面交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若是我上场,如何不能将那卑鄙小人斩落马下?”
旋即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面无人色的齐野狐,缓缓道:“若是这小子全盛时期,稳操胜券,为了宁家的利益,我也没有意见。但现在嘛……”
他冷笑一声:“他受伤极为严重,如保证能赢下高錾?!看他如今痨病鬼的虚样子,怕是连我都打不过!”
“你!”宁鸣蜩怒极,但却不知如何反驳。
齐野狐重伤之事,连宁惊国都知道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关于齐野狐的具体伤势如何,还剩下几分战力,他一概不知。只知道,齐野狐的伤势,在神魂,而且很严重,很严重……
故此,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充足的底气和有力的证据,来反驳宁惊国,气势便弱了下来。
见他如此,宁惊国气势更盛,冷笑连连。
宁靖安则没在这些杂事上浪费精神,还是那句话:“多说无益,你要是敢接,那就打一场;若是不敢,那就在我和惊国之间决出一个胜者来,参加比试。”
她看着齐野狐,继续道:“我知道你伤势严重,但我们有没有太多时间等你慢慢养伤,就算我们这次当了小人了。”
“十天!给你十天时间养伤恢复,以免有人说我们趁人之危。不过你可得抓紧一些,若是十天之内一直不好,也就别怪我们胜之不武了。”
“这是关乎宁家声誉和利益的大事,就算输,也只能由我们宁家人来输,决不能假于外人之手!”
最后这句话,是她对着宁邦国说的。
“说得好!”
宁惊国大声叫好,厅中不少宁家子弟也热血沸腾,附和起来。
只有宁脱兔和宁鸣蜩姐弟二人,脸色难看。
听着一片声援,宁靖安却没有因此浮现出什么得意的神色,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睛古井无波,偶尔闪出两道清冽的光来,沉敛,但是犀利。
齐野狐抬眼看着这两人,一个张扬外露,一个沉敛但犀利,如同一火一冰,成掎角之势,牢牢将自己锁定。
“唉!”
他叹了一口气,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锁定在他的身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
他和宁邦国他们,本来就没有奢望,光凭三言两语,或是大家长的权威,就将这件事给拍定下来。
从之前在走廊里的火药味,齐野狐就能看得出来,对于此事,反而是身为大家长的宁邦国,以及宁玉佛他们是属于弱势派。
更多的宁家人,想法和宁惊国宁靖安是一致的——为了宁家的颜面,此事绝对不能假手外人!
哪怕是输在台上。
哪怕只是武夫四家决出优胜的出战人选台!
迎着众人的目光,齐野狐扫视了一圈,随后惨白着脸,看向宁靖安,笑了笑。
“说得对。多说无益,手底下才能见真章,打过之后,才知真假。”
宁靖安并不答话,只是眼中的光芒,陡然间多了一些热度。
“好!是个汉子!”宁惊国虽说依旧不退让,但却对齐野狐此时的应对,表示了自己的认可。
“那就十天之后,手底下见真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你十天后依旧没有恢复,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留手。”
顿了顿,他又道:“我们都知道你击杀了甄屹钊,也很佩服你。但是你现在的实力,能够发挥出多少,谁也不能确定。我们也并非刻意针对你,只是这件事,容不得儿戏!”
宁惊国的国字脸正气凛然,加上此时真挚的神情,哪怕之前他说的话有些刺耳,齐野狐也讨厌不起来。
于是他点了点头:“知道。”
“那好,十天后,台上见!”
宁靖安行事干净利落,定下之后,扭头就要离开。
“等等。”齐野狐叫住了她。
她回身,神情略带疑惑。
“十天的话,就算了。”齐野狐淡淡道。
宁靖安微愣了一瞬,随后毫不掩饰自己鄙夷的神色。
宁惊国也是一般无二,冷嗤道:“原本还以为是个利落敞亮的爷们儿,原来只是个样子货。”
“十天不够的话,给你半个月如何?半个月后,是我们四家之间的角逐,前一晚我们之间分出胜负,这是我们能给出最大的期限了。”
他还是抱臂冷笑的神态。之前对齐野狐的赞许和认同,全部都收了回去,语气之中尽是讥讽。
宁家其余的后辈也是面露讥嘲,交头接耳之间,也不乏对齐野狐的嘲弄和讥笑。
这些声音不轻不重,但在议事厅里却十分清晰,尽数传到了齐野狐的耳中。
齐野狐不为所动,只是半敛着眼皮淡淡道:“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想说的是,择日不如撞日 ,既然要定下人选的话,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可以。”
像是在沸水锅中投入了一大块冰,议事厅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静止了下来,所有人僵硬地扭头看向那面容苍白的青年,神色震惊。
现在?这小子脑子没问题吧?
他伤势未愈,而且还因为治疗宁惊猿,真气亏空。这样的状态,还敢跟宁惊国和宁靖安动手?
难不成所谓的伤势和真气消耗,是假的?是装的?
众人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但齐野狐那惨无人色的面容,以及虚弱至极的气势,却让他们在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装能装得这么像?
既然不是这样的话,那就只可能是因为知道,十天之后,自己也无法恢复,无法胜过宁惊国和宁靖安,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开口应战。
即便输了,台阶也好下,脸上也好看。
宁惊国自认看穿了齐野狐的小心思,冷笑道:“你就是凭你的小心思,才打败甄屹钊的吗?那我可真为甄屹钊不值。”
齐野狐也不解释,缓步走近,在他身前近一丈处站定,抬手说了一个字。
“请。”
“装模作样!”
宁惊国嘴角不屑一撇,立腰溜臀,屈臂掩肘,起手青龙探爪。
齐野狐笑了笑,随后如同镜像一般动了起来,也是青龙探爪的起势。
“嘶~”
“哗!”
议事厅内,喧哗乍起,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齐野狐使出的,熟悉的起手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最后,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向座上的宁邦国等人。
最重要的,还是在宁脱兔身上逡巡,目光有讥嘲,有不屑,甚至很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淫秽。
意味不言而喻。
宁鸣蜩怒火上头,又要发怒,但是手腕却在桌子下被宁脱兔死死抓住。
他扭头,看到宁脱兔面无表情的脸。
宁脱兔也不看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场中,轻声道:“不必理会,接着看下去就知道了。你姐夫,会打他们所有人的脸的。”
宁惊国眼神微闪,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宁脱兔,嘴角笑意嘲弄:“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是啊,羡慕吗?”齐野狐也不反驳,嘴角一掀,淡淡应道。
宁惊国眼神一沉,“假霸王唱不了真曲,就算宁脱兔将八卦掌传你,没有二十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打底,终究是个空壳子。”
“也好,今天就让你这假霸王,听一听垓下曲!”
话语未落,宁惊国脚下几个摆扣飞奔,瞬间就来到了齐野狐的身侧。
偏门抢攻!
仙猿推碑!
这个家伙,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动起手的,手下却是留情得多。
对方的一只脚,正挂在齐野狐右脚的内侧,限制了他的身形,使之不便移动。
而这一招仙猿推碑,也是放人的劲力,打的主意是将齐野狐放出去,不伤人,但却能让他十分狼狈。
一个照面,就被放到在地,就算齐野狐脸皮再厚,恐怕也没有那个脸再提出战的事了。
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齐野狐心里有些好笑。
可惜你打错了算盘,我齐野狐却不是你口中的假霸王!
齐野狐眼中青芒一闪而逝,右脚原地微拧,左脚摆步踏出,身体下沉半蹲,呈骑龙步。
同时顺势右手下鞭而出,风声呼啸!
噼啪!
一声弹响,齐野狐的手如同一条凶狮的尾巴,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凶威甩出,抽在宁惊国的小臂上。
一记狮子摆尾,宁惊国手臂钻心般地一痛,旋即开始发麻,劲力涣散。
一照面便吃了个暗亏,他心头一惊,开始正视起面前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来。
齐野狐一直是个小心眼的人,既然宁惊国说他的八卦掌是上不得台面,那他就用八卦掌,打得他心服口服!
不过他也有留手,并没有用上真气,用的仅仅是筋骨巅峰的明劲。所以宁惊国手上虽然钻心的痛,但并没有被废。
这一点,宁惊国当然心知肚明,真气闪电般地运行到小臂之上,瞬间将这点伤势消除干净。
收起心中的轻视,正要重整旗鼓,找回场子,宁惊国眼前却陡然一花。
一张筋节分明的纤长手掌扑面而来,手掌形如毒蛇,向着自己的咽喉撕咬而来!
这一刻,宁惊国全身鸡皮疙瘩尽数炸起,死亡的恐惧如同潮水一般灭顶淹没而来。
明明齐野狐面色苍白平静,眼神里也没有带一丝凶光,但是他却觉得自己被一股凶戾至极的煞气,死死包裹,连四肢都僵硬起来,难以动弹。
毒蛇般阴狠的穿掌自然没有撕烂他的咽喉,而是在最后一刻变为推掌,按在他的胸口,掌中劲力喷吐。
宁惊国高大的身形,如同破布口袋一般,倒飞出去,正正地坐回原本属于他自己的位置上。
嘎吱——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尖利声响,在空阔的大厅传开。
议事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神情僵在脸上,如同变成了一座雕塑。
宁惊国已然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而且还是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如此狼狈的方式落败。
这让一直自负的他,难以接受。
议事厅中央,齐野狐一脸淡然,收掌负手而立。
随后一只手伸出,向着宁靖安,勾了勾。
宁靖安不怒反喜,双眼灼灼如同火炭,一身昂扬的磅礴战意冲霄而起,迈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