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煜煌2022-02-05 14:475,583

  在公用的厕所冲完凉后,齐野狐穿着背心短裤,坐在小马扎上。

  破烂的大门被他全拆下来了,名副其实的门户洞开。开了窗后,客厅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南北通透,微风不停,都不用摇蒲扇。

  他像雕塑一样坐在窗边,只有右手拇指和中指在无意识地弹动,脑子里却在回想今晚光怪陆离的事情,入了神。

  那根银针完全是他情急之下,下意识弹出去的,真正奏效之后,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也让他对生玄气的评价更上一个台阶。

  不过一次飞针,也用光了他体内最后一丝生玄气,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跟踪那行事诡异的清秀男人,确认那女人没事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之所以选择出手,是因为他从那女人与那叫暴熊的铁塔汉子的对话中推测出来,暴熊一伙人的目标是邹宝驹,而女人,则是为了阻止他们而来的。

  整个城中村里,鳏夫老头当然不止一个,但同时符合住老洋楼这个条件的,只有邹宝驹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但他不明白那个叫蝮蛇的家伙,为什么也要出手帮女人。

  一开始齐野狐还以为他是内应,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哪有内应暴露之后不帮忙,反而抓紧时间逃跑的?

  “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没有那么简单。”齐野狐心里暗暗思忖。

  当时他选择退缩,让蝮蛇两人带走那女人,自然不是因为怕挨揍,而是因为他已经看破了女人的伪装。

  女人的表演自然天衣无缝,齐野狐一开始也被骗过去了,后来也是无意间才发现她唯一的破绽。

  一个人喝得烂醉的人,嘴里不可能没有酒味。

  所以即便女人全身酒气,齐野狐还是靠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看出了破绽。

  或许她是担心喝酒误事,所以没有把伪装做到极致,但可惜有句话叫做魔鬼藏在细节里,细节出卖了她。

  齐野狐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顿时醒悟,这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深夜捡尸龌龊事件,其中另有玄机。

  生玄气探入女人体内之后,齐野狐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他看似是好心想要帮助那女人免遭毒手,实际上他才是破坏女人计划的不稳定因素。女人看似是无辜的猎物,那两个男人是猎手,实则相反。

  想通了其中关节,齐野狐不愿多惹是非,所以干脆利落地让开了。

  之后跟上去,也只是一念之差。

  不管那女人苦心孤诣,设这个美人计是为了什么,齐野狐都不觉得她能成功。

  在悬殊的力量面前,计谋能起到的作用真的太小了。

  那两个男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特别是那个叫蝮蛇的,虽然一身书卷气,但齐野狐在他身上感受到的危险气息,比那个满脸煞气的老猪,还要浓郁。

  齐野狐毫不怀疑他们敢杀人。

  一念之仁,齐野狐跟了上去,本意是防止闹出人命,但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如此生猛,动手如雷霆,瞬间放倒了七人!

  齐野狐在扒上仓库高高的小窗口时,正好目睹她把门口最后一人的脑袋,像摔西瓜样狠狠摔在地上,脑浆迸溅!

  如此极具冲击力的场景,让齐野狐挂在窗沿上愣了半晌,正打算直接离开,女人和暴熊的对话又让他打消了直接离开的想法。

  邹老爷子对他不错,他不能袖手旁观。

  最后和那叫蝮蛇的清秀男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出手,帮女人封住了那暴熊的要穴,让她绝处逢生,死地翻盘!

  总之就是阴差阳错,他竟然蹚进了这错综复杂、云山雾罩的浑水中。

  “不过还好,除了一开始在路灯下,之后我就没有露面。银针那么细,那女人不一定能发现,就算发现也肯定想不到是我出的手。”

  齐野狐心里安抚自己。

  毫无疑问,今晚他意外地见识到了潜藏在这个世界之下的另一面,但他连生死玄经都得到了,加上从小接触到的人情冷暖,自然不会受到太大冲击。

  在一开始的震撼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是,自己目前根基还太浅,不宜暴露在这样的世界中。

  “呼——”

  复盘了一遍今晚的事情后,发现自己目前是很安全的,齐野狐长长出了一口气,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八卦掌?”

  他按照记忆里女人的动作,脚下一摆一扣,双手探出,一个青龙探爪的起手。

  女人狠辣的手段,显然推翻了齐野狐对武术软绵绵、花架子的故有成见,开始意识到这种华国千年沉淀下来的技击技术的可怕!

  动作倒是感觉差不多,但就是觉得不伦不类,差了许多味道。

  客厅不大,但没有多余的家具,一个人活动倒也够。

  齐野狐心思完全沉浸在女人和暴熊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中,脚下学着女人的步子,以马扎为中心,不停绕圈走了起来。

  手上也学着女人的动作,游龙掠空,蝴蝶穿花一般。

  客厅里响起嗖嗖的破风声,齐野狐脚踏摆扣步,绕着马扎转圈,自身也不时如陀螺旋转,学着女人灵活滑溜的身法同时,手上也同步仿着女人的杀招。

  单换掌、双换掌、背身掌、回身掌……

  八大母掌在手中接连使出,穿插劈撩!但齐野狐总觉得别扭,虽然动作差不了多少,但只是落了个七八分的形似,神似却连半分也无。

  一开始只以为是不熟悉的缘故,然而走了三五趟手脚,却觉得拳脚越发凝滞,齐野狐才皱着眉停了下来。

  沉思了数分钟,齐野狐眉头松开,苦笑道:“果然没那么简单,要是看一眼就能学会,如此恐怖的技击术,怎会没落至此?是我贪心了。”

  正打算放弃,齐野狐突然眼睛一亮,“技击”两个字如同某个开关,让他猛然想起,生死玄经记载的,就有古武技击的部分。

  “说不定能在其中找到原因呢!”

  心中大喜,齐野狐沉心敛神,开始搜寻脑海里的信息,没费多少工夫,果然在其中找到了与八卦掌极为相似的部分,当即仔细研读起来。

  半晌之后,齐野狐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这些源远流长的技击术,真正的奥秘不在动作,而在肌理之下。若是不知晓发劲的方法,就算是练一辈子,也只是在门口打转转,自然也练不出那份神意来。”

  所谓发劲方法,便是骨架整体的搭建,肌肉筋节的贯通和绷弹,乃至于哪个动作应该用到哪些肌肉,往哪个方向发力,甚至连呼吸吐纳,都有严格而合乎规范的要求。

  若是不知晓这些,哪怕将动作学了个一模一样,在真正的行家眼里,依然是不伦不类的空壳子。

  明白了这些,齐野狐欣喜不已,按照生死玄经里的记载,开始慢慢琢磨起来。

  要顾及的多了,齐野狐的动作自然也就慢了下来,不可能再像先前一样,穿花蝴蝶般地闪挪。

  松肩垂肘,立腰溜臀,齐野狐全身塌扣提顶、裹松垂缩,于方寸之间寻拳法真意,手上起钻落翻,灵活变动,真有了一丝动转若猴,换势似鹰的神韵。

  由于要顾及骨架筋节,追求发力正确,齐野狐动作流畅灵动,但劲力却沉缓,无意之中暗合了八卦如推磨的神意。

  练对了劲之后,齐野狐才发现有多难,仅仅是变换了三个招式后,他就已经满头大汗了,肌肉和筋膜也传来疲软发虚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同时他也发现,在他按照生死玄经的指导练习八卦掌时,丹田内的生玄气种子有些轻微的躁动,似乎想要参与进来,不过终究因为太过虚弱,心有余而力不足。

  齐野狐呼呼喘气,心道:“是了,古武技击也是生死玄经的一部分,练习需要生玄气的加入也不奇怪。而且如果有生玄气的加入,进度肯定会快上许多,生玄气一运行,什么疲劳都没了,自然事半功倍。”

  “爷爷留给我的生死玄经还真是一座宝山,我一定得好好开发它的潜力。一来要借此治愈外公的病情,二来,这才是我最大的立身之本,凭生死玄经的神奇,稍作计划,弄垮程家,也不是不可能!”

  眼神中的冷厉一闪而逝,齐野狐直接盘坐下来,收敛心神,按照生死玄经的记载,修炼起来。

  在心神的牵引下,丹田中的白色种子开始微微闪烁,沿着奇经八脉缓缓运行,随后白色光芒逐渐变得浓郁,这代表着生玄气开始粗壮起来。

  那种火龙巡游人身小天地的暖洋洋感觉再次出现,让齐野狐如同置身温泉暖汤之中,练习八卦掌的疲劳很快舒缓,心神也彻底安定下来。

  数个周天下来,齐野狐的体表也开始泛起朦朦的白光,一些乌黑黏腻的杂质也从毛孔里慢慢渗出,腥臭难闻。

  然而齐野狐已经全神贯注在修炼之中,并未发觉自己的变化,只觉得灵台清明,筋骨松空,恍兮惚兮之间,神情也松缓下来。

  盛海五光十色的霓虹远远照来,透过窄窄的窗户投射在齐野狐的身上,晦暗的灯光被白光糅进了几分圣洁,使得盘坐的身躯如同五彩琉璃的神佛塑像,岿然不动,无悲无喜。

  齐野狐不知道的是,在他沉心修炼的时候,同样是盛海,其他的地方,却没有那么平静。

  ……

  ……

  老旧的二层小洋楼,门柱的灯光扩散开去,先照亮了一双纯白的运动鞋,然后是浅色的直筒工装裤,再是一件宽松的橙色短袖,衣服上有一个巨大的兔子印花,捧着胡萝卜嚼得欢畅。

  即便是如此宽松的着装,依旧能看出身形的纤细,来人在生铁大门前站定,抬头露出一张如梨花般素净的面容,二十左右的样子。

  如果齐野狐在这儿,定然能认出这个在仓库中手段狠辣、连杀数人,给他带来巨大冲击的女人。

  站在铁门前的女人,没有了先前假装醉酒的魅惑风情,也没有在仓库中的凛然英气,卸下妆容之后,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五六岁,恢复了一片青春无敌的蓬勃元气,眼神灵动明净。

  女人吸了一口气,胸膛在宽松的衣服下鼓出一个饱满的弧度,正要开口呼喊,灯光迷蒙的阳台上便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别喊了,大晚上小心邻居告你扰民,自己上来吧。”邹宝驹的声音带着慈爱的笑意。

  不知该说是女人还是女孩的女子不走寻常路,冲阳台上眯眼龇牙一笑,脚下一个弹跳,纤细的身形直接跃起,右手挂在铁门顶部的横杆上,脚下在门上轻巧一踏,整个人头下脚上,在空中甩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就这么荡进了庭院里。

  三米高的大铁门,就这么被她一跃而过,从头到尾只有铁门轻微晃动的声响。

  炫耀半地向阳台上的老人扬扬拳头,女子才走进房门,往楼上去。

  邹宝驹也习惯了这丫头的古灵精怪,宠溺一笑,也不在意。

  还在书房,女子就看到了邹宝驹放在对面的椅子,还以为是老人特意给自己准备的,笑嘻嘻地几步蹦过去,大大咧咧地脱下鞋,赤着玉足双腿一盘,坐在了六螭捧寿纹的玫瑰椅上。

  正要笑嘻嘻地跟老人寒暄几句,女子突然脸色一变,看到了桌面棋盘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心下大惊!

  “邹爷爷,您受伤了?谁干的?”女子心里翻起惊涛海浪。

  在盛海,竟然能有人伤得到面前这位老人?!

  虽然已经调息了半个小时,但老人的面色还是有些微白,精气神也有些许的虚弱,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来。

  邹宝驹摆了摆手,笑道:“一时兴起,推算了些东西,差点走火入魔。”

  老人不以为意,但女子却是更加震惊了,她是清楚知道面前这个老人的能耐的,连自己爷爷都对其推崇备至。

  除了四九城那些个别的妖孽,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老人遭受如此严重的反噬?!

  而且还是在盛海这片能给老人提供加持的“自家园地”。

  “不说这个了。”老人明显不想多说,岔开话题,呵呵笑道:“说说你这第一次任务吧,宁丫头。第一次接任务就是保护我这个糟老头子,感觉怎么样?”

  姓宁名脱兔的女子便不再追问。

  连邹爷爷都搞不定的东西,自己知道也只能干瞪眼,甚至还指不定惹一身麻烦,还是不知道得好。

  老人主动提及,宁脱兔也就将今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了,着重将其中的异常处和自己的疑惑向老人阐述。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总觉得云山雾罩的,恐怕有好几股势力夹杂其中。”宁脱兔有些担忧。

  就当时的情况来看,那蝮蛇和老猪,与暴熊一伙,明显不是一拨人,而是合作关系;老猪听命于蝮蛇,但是最后蝮蛇却将老猪给弄死了,说明这股势力的明争暗斗也极为厉害。

  最后,让她最寒毛直立的,那名精准打出银针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明显和前两方都不是一伙的。

  这样一来,这件事至少就牵扯到三方势力了。

  老人一边听一边点头,神情淡然,只有听到银针的时候,眼神才轻微闪动了一瞬。

  “你不用想太多,这几十年来,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可他们全都埋土里了,最后还不是我活到了现在?”老人面无表情,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血腥气极浓的话语。

  知晓老人往事的宁脱兔并没有觉得他在吹牛,重重点头,安定了许多。

  “那关于此事,你是怎么看的?”老人缓缓呷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问道。

  他就像一座巨大风暴的风眼,沉稳平静,任周遭风云激荡,天地变色,都无法影响他丝毫。

  宁脱兔想了想,问道:“您觉得,这事跟唐门有没有关系?”

  “唐门?”邹宝驹花白的眉毛轻轻一掀,笑道:“光凭别人精通暗器,不足以说明跟唐门有关。”

  “唐门传承近千年,千年内兴衰有时,能撑到现在很不容易。期间为了存续,不少暗器手法也流传到江湖上来,只要是用暗器的,多少都会一两手。”

  “所以啊,即便那暗器是以唐门的手法打入,但若不是唐门最机密核心的十八手,也依旧不好说。”

  宁脱兔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判断有些武断了,但那枚银针给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了,现在还依旧心里惴惴不安,想要早点把这人给挖出来,所以不免急迫了。

  老人也没有完全否定她的推论,笑道:“当然了,这也是一个突破口,回去可以让你爷爷就这条线查一下。”

  “希望跟唐门没关系吧。他们要是安分地窝在巴蜀一带,大家相安无事,但要是敢把手伸到盛海来……”

  “呵呵……”老人轻笑两声,眸子半敛,里面风云急掠。

  宁脱兔明显不是个安分的主,听到老人意味深长的笑声后,眼睛放光:“我会让爷爷注意的。那逃掉的人的样子也已经找人画出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邹宝驹看着她盘坐在玫瑰椅上,抓着脚腕前摇后晃的样子,又笑了笑问道:“那两枚暗器带来了吗?我看看。”

  “嗯嗯。”

  宁脱兔点头,伸手从兜里取出叠好的一方手帕,摊在手上打开,放到老人面前:“那银针太细,我是扎在手帕上的,邹爷爷你要看得话,恐怕得对着台灯才看得清。”

  说着,伸手把桌上的台灯转了方向,对准老人。

  邹宝驹随意扫了一眼那枚透骨钉,三寸长,黑色的生铁材质确保不会反光,唯一稍显特殊的是,这枚透骨钉布满了细小的尖刺倒钩,像是森蚺的尖牙,显得狰狞可怖。

  有特点,就更方便寻找。

  邹宝驹微微点头,随后从手帕的褶皱处将那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抽了出来,放到台灯下,眯起眼仔细看了起来。

  银针细若牛毛,但并非是完全的一溜直,在针身的三分之一处,开始出现螺旋的纹路,随后沿着纹路,尾端分裂出三股更细的银丝。

  看上去像是这枚细如发丝的银针,是由三股更细的银丝绞成的一样,工艺极高。

  老人看清这枚熟悉的细针瞬间,就呵呵笑了起来:“这小子,出人意料啊!”

  宁脱兔听这话,也好奇地凑了上来,问道:“邹爷爷,这人你认识啊?”

  邹宝驹转头看向她,正要说话,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神光,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宁丫头,你好日子到头了!红鸾星动,终于有人收拾你这魔星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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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之妖孽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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