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愣住，眼泪滂沱而下。
随后，像是赌气，又像是闹别扭，难为情地别过脑袋去。
邹宝驹看着他，眼神里又是慈爱，又是想笑。
“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想到神棍十多年来背负那么沉重的东西，他又开始心疼起来。
许久之后，神棍才重新回过头来，流水已经擦干了，只是眼眶周围，却是消不去的发红。
吸了吸鼻子，他问道：“你还能活多久？”
“不出意外的话，三年。”邹宝驹坦然道，“不过你放心，这三年，我会将毕生所学全部教授与你，让你完全掌握盛海风水局。”
“以你的资质，三年时间，足够盛海出一位举目全国，空前绝后的年轻合道境！”
“到时候，沿海的‘一二三四五’，最后一句就要变成‘五岳登顶小神仙’了，哈哈哈哈！”
邹宝驹畅快大笑，神棍看着他病态潮红的脸，鼻头又开始发酸。
“好了，不要难过了。能有你这么个注定青出于蓝的弟子，我一生夙愿已了。何况还有三年时间培育你，看你登顶，老天已经带我不薄了。”
邹宝驹这个只有三年寿命的人，竟然反过来安慰神棍。
神棍沉默很久，突然道：“齐爷爷并没有逼迫我，我说过我可以自己选择，随时可以反悔。”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邹宝驹却是听懂了。
神棍说的是，齐龙虎虽然是为了齐野狐才培育他，但却没有逼他一定要完成此事。
毕竟这件事，需要他豁出命去。
邹宝驹自然相信，不只是相信神棍，也是相信齐龙虎。
相信他的胸怀，还有手段。
以齐龙虎的算计和手段，肯定是为齐野狐留了后路的。
就像在齐龙虎的原本的算计中，最好的结局是，邹宝驹帮齐野狐破除死劫，虽然会动摇根本，但是伤势也不至于太过严重。
神棍这么个百年难遇的徒弟，足够作为报酬或者说是赔偿了。
其次才是让神棍去做这件事。
不过神棍这小子执拗，自小受尽苦难，心里能装得下的人就极少，还活着的，就只认齐野狐和胡云，不愿一个陌生人再闯进来，也不愿欠人情。
所以一开始就直接选了第二个方案，用自己的命，去帮齐野狐解开死劫。
至于算计邹宝驹，从他那里获得操纵盛海水龙气的手段，欠的这个人情，就以帮宁家赢下那场赌斗来还了。
反正邹宝驹和宁家同气连枝，季正文针对的也是风水局，还给宁家还是邹宝驹，都是一样的。
所以即便是神棍最后不愿牺牲自己，去帮齐野狐度过死劫，齐龙虎肯定还有别的办法等着。
只不过这办法，会更加艰难和凶险罢了。
“我知道。”邹宝驹答道嘴角微翘。
他心情很不错，神棍愿意在他面前帮齐龙虎解释，这说明，对方心里，自己已经是有一定地位了。
否则，以这个执拗孩子的性子，绝对懒得跟他解释齐龙虎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了，关于此事，我还有些不敢却确定的事情，如果你知道的话，希望能帮我解惑。”
“嗯？”神棍疑惑。
邹宝驹笑笑道：“关于齐野狐那小子在盛海的经历来看，程家和齐玄象都是极为重要的角色。”
“前者是他形成眉间凶煞格局的基础，以此几乎是必死的格局，用人祸代替天殃，形成死劫。”
“后者是破除死劫的关键，若非他觊觎风水局，动了手。那野狐狸也不可能借那暴乱的水龙气凝聚金丹，引得孽龙一分为二，实力下降。我也决计不会全力运行盛海风水局，替他斩龙。”
“这一切，若说是巧合，也过于巧了一些。”
他面露思索：“如果再多想些，盛海风水局开始建造的时间，比那野狐狸出生还早了十几年。如果说这一切是那个时候就开始算计好的，那就说明齐野狐的出生，也是他算计的其中一环。”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想法简直是骇人听闻！
照他的意思，齐龙虎在三十多年前，给出盛海风水局初版图纸的时候，就已经在为如今的事情算计了。
也就是说，他是先设计了盛海风水局，然后再“制造”了一个命数极贵的后人——也就是齐野狐。
但这天下间，向来是平衡协调的。祸福相依，命数极贵之人，也最易遭天妒，有横祸。
所以命数极贵的齐野狐，才会在二十岁前，一直受苦，直到今年，迎来命中死劫。
这死劫，度过了，贵极于人；度不过，散为泥尘。
所以才有了齐龙虎为齐野狐谋划的这件，以人祸替天殃，再借整个盛海的风水局将解祸渡劫的事件。
这样的想法简直天方夜谭！
哪有人能够在一个人出声之前，就决定对方命数的？
但这也不怪他做如此想，实在是因为齐野狐的命格过于妖孽了。
这个必死之劫度过之后，齐野狐贵极于人的命格，才会真正地展露峥嵘，最后这小子能够到达什么样的位置，简直难以想象！
更何况，当年齐龙虎为何突然之间消失无踪，又在十一年前凄凉惨死，连一个像样的坟都没有，现在连埋骨之地都找不到。
有齐家的《生死玄经》，加上他的通天手段，怎会轻易死去？
即便死去，又岂会不知阴宅对于子孙的福德荫蔽，反而选择随便刨一个葬坑，把自己埋了？
这一切处处充满诡异，不同寻常，不得不让人生疑。
甚至，邹宝驹都怀疑他，是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遭了天谴。
其实整件事，更合理也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是，齐野狐出生之后，命格极贵，但遭天妒，所以齐龙虎才借盛海风水局之势，为其破局。
但齐龙虎生前种种行迹，透露出来的不合理和诡异，却让邹宝驹耿耿于怀。
所以，即便是心里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无稽，但他还是不自觉往这边想。
甚至心里隐隐相信着，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齐龙虎，做得到！
至于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宁愿晚景凄凉遭天谴，也要成就一个齐野狐，或许和以前齐家的事，有关系……
若是为了那件事的话，齐龙虎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也是能够理解……
只是，若他的猜测为真，齐龙虎的手段，简直是非人了啊！
邹宝驹眼神有些恍惚。
而神棍心里却觉得骇然，认为他所说的，太过离奇了。
沉默了片刻，他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齐爷爷，没跟我说起过这些。而且，预订一个人的命格，这真的可行吗……”
邹宝驹看着他，没有说话，在神棍都感觉到有些不自然后，才笑道：“说的也是。”
神棍心头一松，先前邹宝驹的眼神，虽说没有什么威势，但是也让人觉得压力极大。
“走吧，现在去办正事。”
邹宝驹站起身来，但虚弱的状态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神棍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小心。”他顿了顿，神情微动，又轻轻吐出两个字——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