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让齐野狐呆呆地愣住。
若是在之前,听到这个消息他会觉得扬眉吐气,心中快意,但现在再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只有说不清的复杂,和唏嘘了。
如果说之前,他恨不得前程集团早点倒塌,让程家之人痛不欲生,以此平复自己十一年的怨怒的话。
在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后,这股怨愤就已经消散许多了,对程家也不是那么怨恨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的芥蒂。
但这一切,在程开颜毫不犹豫割开手腕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完全释怀原谅了。
程开颜愿意以命换他的命,在齐野狐看来,已经是帮程家还债了。
就连罪魁祸首的程骏升,他都觉得,不那么痛恨了……
所以,听到程肃说出这个消息,他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其实……不用这样的……”沉默了半晌,齐野狐缓缓开口。
程肃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这前程集团,本就是在你爷爷的指导下,才建立起来的。而且在我的遗嘱中,若是你和开颜成婚,这个集团本就是你们二人的。”
“开颜本就对这些不感兴趣,而你肯定也不会想接手,我一大把年纪,已经没有精力再管这些事务了。刚好前程集团本就大厦将倾,既然如此,我便顺水推舟了。”
程肃呵呵一笑,一副摆脱枷锁的轻松模样,不似作伪。
“哦,对了。”他拍拍脑门,“骏升那孩子,已经进去了。为了保住他最后一点面子,是按金融犯罪算的。庭审大概在半个月后,没意外的话,应该当天就宣判了。”
“如果你觉得还不解气的话,我可以亲自控诉他意图谋杀我,以此接手前程集团。于强院长的检测报告,可以作为证据。”
程肃眼神真挚。
“不用了。”齐野狐被子下的双手抓着床单,“这样,已经很好了……”
程肃一怔,随后笑道:“野狐,谢谢你。”
齐野狐勉强地笑着摇头。
自己都害得面前的老人家破人亡了,哪还有脸接受他的一声谢。
齐野狐突然想起什么,道:“程爷爷,我这里还有些闲钱,您如果需要的话……”
在他看来,前程集团已经破产,程肃就没钱了。
但是程肃的情况,起码还需要在医院里待好久,做康复训练,这些东西,那一项不需要花钱?
以老人之前的身家,平常的吃穿用度都是极有品质的,花费肯定不少。
自己那点钱,虽然不够程肃大手大脚花的,但只要规划一下,还是足够帮老人舒舒服服地度过晚年的。
只是他话说到一半,发现程肃的神情有些古怪,便停了下来。
“咳咳!”程肃干咳了两声,然后认真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但是不用了。在宣布破产前,我已经给留了足够的钱,你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
见齐野狐还有些发愣,胡云插话道:“你就别为他操心了,你以为他是不会意思啊?他那是根本看不上你那些钱。”
“他们这些家伙阴得很,企业宣布破产,又不是他个人破产,他给自己留的钱,够三代霍霍了!”
“呸!狗资本家!”胡云颇有些忿忿的骂道。
“啊?”齐野狐有些懵。
他对金融完全不了解,在他的认知里,那些公司企业破产的老董,哪一个不是凄惨无比,严重的甚至跳楼。
反正电视里都是那么演得……
哪有破产之后,生活还能很滋润的?
见齐野狐还是发懵,胡云尝试解释道:“企业破产跟他个人没有必然关系,不是一回事儿!这里面……嗯……反正不是一回事儿就对了!”
虽然他问过程肃类似的问题,但对方的回答他也没听怎么明白,发现自己解释不清楚后,他直接大手一挥,抓住主要矛盾。
“哦……”
齐野狐还是有些懵,但是已经领会精神,那就是——前程集团虽然破产了,但是作为它的老董,程肃依旧很!有!钱!
有钱的程度值得家三个感叹号。
齐野狐心里有点复杂,这种自取其辱的感觉,有些尴尬……
这么一闹,他心里那点沉重的感觉,诡异地消散了许多。
聊了这么些,程肃的神色有些疲倦。
毕竟是昏迷了十一年,刚醒没两天,精神和身体都一样的虚弱。
齐野狐便体贴地让神棍推着他回隔壁去了。
门关上后,房内就只剩下了齐野狐和胡云。
胡云看着他,笑道:“怎么,有话跟我讲?”
齐野狐抬头,张张嘴,不知该从何说起。
胡云叹息一声,坐到床头,抓住他的手,轻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爷爷的安排。用九那个孩子,只是想让你活下来,你别怪他。”
齐野狐身躯一颤,垂头没有说话。
胡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拍拍他的手背,但仍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最后邹宝驹出手相助的话,用九这孩子也已经去了。”
“他不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混人。只是你对于他,太重要了。重要到他连自己的命都毫不犹豫搭进去。”
“我以前跟你说过,说你如果飞黄腾达,一定要提携用九,因为这是你欠他的。”
老人的声音开始颤抖。
这两天他屡屡见到神棍魂不守舍,询问过后,对方也摇头什么也不说。
但他却从邹宝驹嘴里大致猜到了缘由,想到神棍为齐野狐牺牲那么多,却还遭受埋怨和怒火,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齐野狐现在的状态也不是太好,他早就开骂,甚至上手了。
“这句话,我现在还是会那么说。野狐,其实你也清楚,你欠用九一条命。谁都有资格骂他,责备他,但只有你没有。”
“这十几年来,用九其实每天,都在随时准备着,为你去死啊……”
老人嘴唇哆嗦起来,随后有温热的水滴落在手背上。
但这却不是他的眼泪,而是齐野狐的。
胡云惊讶地抬头,却见齐野狐已经满面泪水,苍白的脸上,涕泗横流,嘴唇也因为压抑着情绪而咬破,渗出了血。
他颤抖道:“我没有怪他,我只是……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