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野狐将震成粉末的纱布丢进垃圾桶里,转过身来,让人看不懂他神情的喜怒。
不过武夫的敏锐直觉,还是让宁脱兔察觉到一抹杀意。
宁脱兔唯恐天下不乱,白皙的手掌在脖子前抹了抹:“要不要把这小子……嗯?”
鼻音上扬,搭配她笑得弯弯的眼睛,可爱非凡。
“你别在这儿给我上眼药。”齐野狐笑骂了句,然后戳穿她道:“这不过是条小鱼罢了,你们得留着放长线钓大鱼,现在干掉,不觉得吃亏?”
宁脱兔嘿嘿笑道:“你是我宁家的上门女婿嘛,当然是你开心最重要啦!”
听着这丫头如此生猛的话,齐野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能和胡云相谈甚欢,仿佛忘年之交了。
懒得搭理这茬,假装没听见,齐野狐疑惑道:“程家,怎么跟唐门扯上关系了?这个程俊彦到我身边,到底是早有图谋,还是只是意外?”
宁脱兔道破天机:“你忘了现在的程家主母姓什么了吗?”
“唐艳雪!”齐野狐下意识将这个名字念出口,顿时恍然:“这就说得通了。”
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宁脱兔接着解答他第二个问题:“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程俊彦潜伏在你身边,应该只是偶然而已,并非刻意为之。”
“要跟你搬到香梅花园来,也是因为一时起了玩心吧。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算是姐夫。”
对于齐野狐和程家的婚约,宁脱兔早就从胡云嘴里掏出来了。
“这个姐夫我可当不起。”齐野狐冷哼道。
随即转变话题,道:“做饭吧。”
“好嘞!”
宁脱兔一把抄起菜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齐野狐忍不住心脏一跳!
……
……
两人第一次在厨房相遇的场景自然没有重演,不止如此,两人配合做菜,还相当有默契。
宁脱兔负责洗菜切菜,齐野狐负责煮饭炒菜,责任明晰,井井有条。
胡云吃着饭菜,感觉这是自己今年吃过最有滋有味的一顿,看向宁脱兔的眼神,其中的意味也愈发不加掩饰。
齐野狐对此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只顾闷声吃饭,宁脱兔伤好之后更无顾忌,跟胡云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两人笑着聊着,宁脱兔突然把话题转到那几张定制的凭据上去。
“红帮裁缝的西装定制,本帮裁缝的唐装定制,都是一百多年的底蕴,代表各自领域的顶尖水准,一般的盛海人听都没听说过。听说过的,一般也定一套,陈医生一出手就是好几套,倒真舍得下血本。”
那几张凭据是齐野狐随手放到餐桌上的,方才吃饭前收拾餐桌时,被宁脱兔瞄到了。
不过宁脱兔就算没有瞄到那几张凭据,昨晚自己去了哪儿,干了什么,想必早有耳目向她报道。
现在搞这么一出,无非是想搞事情而已。
这一点,看她坏笑的表情,齐野狐就知道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胡云在桌子下就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
显然是听到宁脱兔嘴里说出“陈医生”来,他觉得是齐野狐说漏了嘴。
齐野狐拿着老家伙没办法,只能恨恨地往宁脱兔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希望堵住她的嘴。
同时在老头飞刀子一般的眼神中,将之前跟他解释的话,又干巴巴地跟宁脱兔说了一遍:
“那是陈医生知道我晚上要去赴宴,为了感谢我清除她爷爷体内的毒素,才顺手帮的忙。”
胡云连声附和,生怕自己快要到手的“外孙媳妇”跑了。
宁脱兔奸计得逞地一笑,也没有再刁难齐野狐,转而去夸耳根子软得一塌糊涂的胡云,道:“人靠衣装,胡爷爷穿上唐装肯定帅气!”
胡云笑得合不拢嘴,但心里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撮合大计,道:“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野狐那小子,穿上西装才叫一个帅!”
“去!换上衣服给宁丫头看看!”胡云高兴之余,又是一脚。
齐野狐捧着碗一脸懵逼:“吃饭呢!”
最后齐野狐还是屈服在了胡云的淫威之下,放下碗筷去卧室换上了昨晚的那套西装,打上在程开颜的教导下,唯一会的亚伯特王子结。
回到客厅,宁脱兔眼睛发光,毫不吝啬地“哇”了一声,表达赞美。
虽然心里老大不乐意,但听到这么一声赞叹,齐野狐内心的虚荣还是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宁脱兔跳下椅子,光着脚丫围着齐野狐上三圈下三圈地打量,末了面带遗憾地摇摇头:“衣服虽然修改过,但还是有些瑕疵,不过由于是成衣改动的,也没有办法。”
然后视线落在齐野狐空空如也的手腕上:“西装不错,就是还差只腕表,还好我来的路上顺便给你买了一块。”
她从大大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两个包装精良的盒子,将其中一个扔给齐野狐后,捧着另一个一蹦三跳地走到胡云身边。
“胡爷爷,我也给你买了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跟唐装搭配,肯定帅!”
这丫头一跟胡云说话,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偏偏胡云还就吃的就是她这一套,又笑得合不拢嘴。
齐野狐接过盒子,好奇地打开来,第一眼就被那颗被金属骨架撑起的骷髅头帅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黑色的陶瓷表壳,通透的蓝宝石表镜,精密的工艺零件从骷髅头的孔洞处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惊叹其工艺的高超,和设计的奇妙巧思。
骷髅头的嘴里,近十一毫米的陀飞轮在其中飞速运转,更加增强了其工艺质感。
连齐野狐这种自认“美盲”的家伙,一时间也不由得看呆了。
这块腕表,无论从材质、工艺还是设计,无一不是顶尖中的顶尖,齐野狐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宁脱兔用来“打压”那块绿水鬼的。
都不用从她的性格去猜,两块表的差距,大到齐野狐这种十足的门外汉都看得出来的程度,可想而知在真正内行的眼里,又是多大的差距。
宁脱兔正在给胡云介绍小叶紫檀手串需要如何保养,似乎是感应到齐野狐的目光,回头又是龇牙一笑,然后又转过头去。
“被包养的感觉愈发强烈了……”
齐野狐看着手里的骷髅头,“啪”地一声合上盒子:“我这是,何德何能啊……”
……
……
差十分钟五点,齐野狐接到了陈凯的电话。
接通后,那便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沉稳男声:“齐神医您好,我是陈凯董事的秘书,我叫吴玉策,来接您去赴宴。开的是陈凯董事的车,现在已经在香梅花园的门口等您。”
“哦,好。我现在下来。”
齐野狐挂断之后,关掉了刚打开的某打的软件,招呼胡云出门。
宁脱兔或许是还有些事情要收尾,吃完饭后不久,就告辞了。
想来这次,那条想当过江龙的“臭虫”,阵势肯定不小。
不过这些暂时跟齐野狐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就没有多想。
他现在最上心的,是程家。
出门前,齐野狐看着门口着装镜里的自己:
双排扣的细条纹夜蓝色西装,贴合身型;张扬的戗驳领,英姿勃发;同色系的丝质领带,亚伯特王子结,贵气凛然。
狐儿眼秀长,眉目飞扬凌冽,两颊瘦削,线条利落明净。
因紫金气的蕴养而生出来的三分仙佛气,更是衬得他骨相拔俗,皮相俊逸!
佛骨仙相,却是满腹杀心。
咧了咧白森森的牙,齐野狐与胡云出门去。
远远的,齐野狐就看见陈凯的那辆石青色宝马停在小区门口,车旁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由于距离原因,看不清相貌。
两人加快脚步。
“您好,齐神医,我是陈董事的秘书,吴玉策。”
头发花白的男子迎上来,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齐野狐看着对方刚三十出头的面貌,心里闪过一丝惊异,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主动伸手道:“你好,我是齐野狐,你叫我野狐就行。”
吴玉策与他握了握手,再开口已经改了称谓,但不是齐野狐让他称的“野狐”。
“齐先生,胡老爷子,上车吧。”他为两人开了后座的门。
齐野狐也没再强求,让胡云先上了车,自己才钻进去。
吴玉策关上车门后,回到驾驶座,告知了一声路程所需的大致时间,沉默地驶动。
胡云有些紧张,便照齐野狐所说,上车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句俗话果然没错,穿上苏锦唐装,戴了紫檀手串的胡云,闭目靠在车后座,竟也隐隐有几分唬人的气势了。
齐野狐微微一笑,眼神投向前座靠背的袋子里。
袋子的边沿,露出了一角白色的纸页,齐野狐不动声色将其抽出。
那是一本装订成册的小册子,没有封面。
最上面的一页,赫然是他的照片!
其下是各项基本信息,包括但不限于身高体重、政治面貌、籍贯学历……
后面的内容便不需要再细看了,无非是事无巨细地记载了他的生平信息而已。
齐野狐抬抬眼,看向沉默开车的吴玉策,从车内视镜的反光里,他可以看到对方的神情丝毫没变,连眼神也没有动过一下。
按理说,狭小的车厢内,齐野狐翻动纸页的声响,足够引起他的发觉。但他依旧像是个雕塑一样,不闻不问,专心开车。
齐野狐笑了笑,将册子重新塞回原处,然后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我何德何能啊……”
齐野狐心道,双手置于腹前,结宝山印。
后视镜里,吴玉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咽喉也无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