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胜的变脸戏法炉火纯青,和煦的笑脸瞬间阴云密布,沉得吓人。
然而陈凯和钱莉却依旧各做各事,似乎丝毫没有发现一般,显然已经习惯。
“爸。”
陈凯叫了一声,将手里的盘子伸过去,盘子里是削好的苹果,苹果被切成均匀的小块,上面插好牙签。
钱胜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又倔强地不服老,不肯装假牙,一整个苹果自然啃不下。
至于李茉剥的桔子,被陈凯一把扫进了垃圾桶里。
钱胜最不爱吃的水果就是桔子,因为过敏。
钱万里夫妇身为人子人媳,连这点都不知道,居然还说要尽孝,简直是笑死人。
钱胜签了一小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香甜的果汁在口腔里流淌,同时也能感觉到牙齿随着咀嚼的动作松动。
一小块苹果,竟然细细嚼了快一分钟。
“我果然是老了。”
钱胜舌头顶着松动的大牙,叹了一声。
陈凯将装满苹果小块的盘子放在他腿上,从床头抽出纸巾擦手,平淡道:“山君虽老,虎威犹烈。”
钱胜愣了一瞬,随即仰头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虎威犹烈,说得好!”
方才还罩着暮气的老人神采飞扬,如同一朵被风吹低的烛火,又猛烈燃烧起来般。
钱莉见他情绪如此激烈,责备道:“刚醒就这么激动,真以为夸了你一句,你这老骨头就能返老还童啊?!”
钱胜赶紧拱手讨饶,随后和陈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陈凯坐在床前,也拿起一个苹果,也不削皮,纸巾简单擦擦就往嘴里塞。
咔嚓!
红润饱满的果实被咬下一大口,汁水四溅。
陈凯脸高高鼓起,大口咀嚼,三五下就“咕嘟”一声,将果肉吞咽下去,然后又是一大口。
这个在商场上作风激进的中年人,就连吃东西的时候,也像一条鬣狗。
相较他的大开大合,钱胜就只能细嚼慢咽了,头颅微垂,眼皮微敛,若有所思。
“这半个月,辛苦你了。”钱胜突然道。
虽然刚醒,但以他对自家那些废物的了解,也大致能猜到乾盛集团这半个月是多么乌烟瘴气,一团烂糟。
而收拾这些烂摊子,也只能陈凯出手了。
至于这些血缘亲人出现在这里是图什么,以钱胜的脑子,自然也能猜到。
见微知著,他们这半个月到底做了些什么,陈凯这半个月又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他虽未亲见,但也能够想见。
他是个成功商人,血液里极度冷静理性,但也不是绝情绝性之人,被血肉至亲这么算计,心里要说一点波澜都没有,那是必然不可能的。
但要说痛彻心扉,那也不至于,顶多只是失望而已,心里有些凉。
还好陈凯的所为,就像黑暗中的一支火炬,让他不至于完全失望。
同时,心里也多少有些温暖。
钱胜醒后,陈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后,十分轻松,耸耸肩,漫不经心道:
“应该的。”
钱胜笑了笑,沉默了一两秒,又开口道:“你觉得,他们该怎么处置?”
空气里苹果清脆的咔嚓声一停,陈凯动作僵了一瞬,然后“咕嘟”咽下嘴里的果肉,又一大口啃光手里的苹果,声音含糊不清:
“看你咯,我没什么意见。”
他把光秃秃的果核扔掉,抹了一把嘴:“他们总归是姓钱,我是处置不了的。”
空气微微压抑。
这对伯乐与千里马,在别的话题上都十分投机,唯独在这件事上,只要一碰,就是滚油遇上冷水。
陈凯觉得这些成事不足的酒囊饭袋就该安心地当个废物,给足钱让他们花天酒地就可以了,至于业务什么的,就不该让他们碰。
而钱胜考虑到都是亲人,总要给他们留点面子,即便他们每年都要败掉六七位数的真金白银,但乾盛集团也不是赔不起,也就随他们去。
而钱家这些废物,也有凭着血脉自傲的意思,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在陈凯面前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鼻孔能抬到天上去。
陈凯倒也不是受不得轻视和傲慢,只是单纯忍受不了废物而已。
更要命的是,这帮子废物还自视甚高,每天都要凑到自己面前来挥散着一身臭气。
所以陈凯要是能有钱胜对他们那么宽容,那才是见鬼了。
钱胜抬头看着这个穿西装打领带之后,还是不时显露出一身匪气的女婿,这次是真的笑了:
“有怨气?”
陈凯撇嘴,眼睛也撇向一边,答案显而易见。
钱莉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劝也不打圆场,只是静静坐在自己丈夫旁边,眼神和顺却坚定,表明立场。
“臭德行!”
老人笑骂了一句,用牙签点了点最宠爱的女儿,怪道:“你就是被这小子灌了迷魂汤,什么都惯着他,他才胆子越来越大了。”
钱莉半耍赖地笑:“这怎么能赖我身上?我们结婚前他就敢当众顶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
钱胜表情有些无奈,又签了一块苹果,慢慢咀嚼。
半晌后,他又缓缓开口:“你们觉得,我这次昏迷,到底是谁下的手?”
提到这个话题,陈凯嘴瞬间抿起来,轻轻摇头:“不好说……”
“我们乾盛集团这几年作风确实太激进,每进军一个行业,必然搅起一阵腥风血雨。因此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树敌确实太多。”
“嗯。”钱胜点头,不过却满不在乎:“做生意的,谁还没百十来个仇敌。”
陈凯直接忽略掉他这段没有丝毫意义的废话,自顾自继续说道:“不过,如此手段,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所以就可以排除绝大部分。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太多了。”
“但要说嫌疑最大的……”
他停住,像是故意打哑谜一般。
钱胜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程家。”
陈凯点头。
通过乾盛集团近段时间的动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它未来两三年的战略矛头,直指前程集团,而且前景很好,势头很足。
程家感知到压力,用些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也是很正常的。
这种事在商场中司空见惯,并不令人吃惊。
毕竟资本厮杀,赢家即是正义。
“可是……”一直倾听的钱莉忍不住插嘴,发表不同的见解:“据于院长所说,程肃的情况和爸一模一样,而且更是在十一年前就已经中招,至今没有找到救治方法。”
“这样的后,至少说明动手的是同一人,所以不可能是程家动的手吧?”
钱胜和陈凯同时摇头笑了起来,似乎觉得钱莉还是太天真了,搞得钱莉有些不大开心,瞪着这对翁婿,眼神似乎在问他们:“有何高见?”
还是钱胜给自己这颗掌上明珠解了惑:“他们比我们早十年接触这种毒,就算没有找到救治方法,但如果只是制作和使用,应该没那么难吧?”
“啊?”钱莉惊呼。
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很快她又找到新的反驳论据:“可是这次我们找野狐救爸,程开颜也是全程参与的,她可从来没有捣乱。”
“要是程家做的话,她不会那么淡定,放任野狐救爸的吧?”
翁婿俩又是笑着摇头,钱莉又是一阵吃味,两人这架势,搞得仿佛他们俩才是亲父子,自己反而是儿媳一样。
“首先,”陈凯竖起食指,接过话来:“请野狐的时候,我们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就能治好爸,程开颜自然也不会知道。所以她不必阻拦。”
“其次,”他竖起第二根手指,“如果野狐真能治好爸,那对她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因为这代表,程肃也有醒来的希望。所以她没理由阻止。”
“如果我猜得不错,刚才于院长说有事拜托野狐,应该就是为了程肃。”
陈凯语气肯定。
“最后,虽然程开颜才是程肃钦定的接班人,但自从程肃昏迷后,她就一心钻进医学研究中,从没出现在前程集团过。所以程家现在掌权的可不是她程开颜,而是程骏升,呃……”
“或者说是唐艳雪更为合适些……”陈凯笑得有些玩味,“所以这事,程开颜不一定知情,也就谈不上阻拦了。”
“综上所述,程开颜有太多原因不出手阻拦,且她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打消程家嫌疑的有力证据。”
陈凯这次倒是把手指全部收了回去,喝着白开水,看着钱莉的微笑温柔又自信。
不得不说,这个凤凰男这一瞬间,确实是魅力十足。
钱莉最吃的也就是他这一套,脸红了起来,神情娇羞。
不过事情分析到这里,还没有完,在陈凯喝水歇气的时候,钱胜又把话接了过去。
“甚至……我怀疑程肃的昏迷,也跟程家自己人脱不了干系。”他眼神幽幽,像两盏鬼火。
“什么?!”
钱莉这次是真的被震惊到了,“你是说程肃的昏迷,是程骏升干的?”
第一时间锁定程骏升,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程家不像他们钱家一样亲缘众多,程肃只有程骏升一个独子,而程骏升膝下也只有二女一儿而已。
十一年前,程家两位公主都才十岁左右,大公主程欢颜还是什么都不懂小孩子,做不来投毒的事;
二公主程开颜虽然早慧,但众所周知,与程肃关系最好,甚至可以说只认程肃是亲人,所以不可能对程肃不利;
至于当时还只是私生子的程俊彦,更是只有六七岁,而且程肃一直不太待见他,没能力也没机会。
那能策划完成这事儿的,也只有程骏升了。
而且程肃昏迷之后,最大的获利者,也是他。
虽然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但钱莉还是不敢相信,忍不住为他辩驳:“程骏升是程肃的独子,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对自己的亲爹下手吧?”
“亲爹?呵呵……”钱胜捏紧手里的盘子,冷笑了两声。
陈凯也眯着眼,嘴角无声地翘起,神情讥讽。
钱莉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冷笑中的意味,旋即如雷劈般僵住。
这有什么不敢置信的?
亲父子又如何?这一幕,先前不正发生在自己眼前吗?
恍惚间,钱莉似乎看到之前钱万里伸向钱胜头上银针的手,穿越时空朝自己脸上正正抓来,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那扭曲的脸庞,和通红兴奋的眼神,以及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可怕念头,让她忍不住重重打了个寒噤!
“那爸这次……”钱莉突然尖叫,然后又突兀停住,颤抖着嘴唇,失神落魄。
陈凯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拍醒了神。
“你太高看他们了。”他轻笑道。
“那堆怂卵,要真有这个胆子,我也不至于这么瞧不上!”钱胜也嗤笑。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钱莉却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那阵惊寒也散了去。
“所以程肃的昏迷,几乎可以肯定是程骏升的手笔?那这次爸中和程肃同样的毒,那也说得通了。”
钱莉沉思道,随后又是被什么吓到一般,重重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道:“你们说……我们刚才说的这些,程开颜她……能想到吗?”
钱胜和陈凯没有直接回答她,但两人幽深的眼神,却已经代替了语言。
惊寒才散去,钱莉又突然之间感到一阵浓烈的绝望,体内仿佛有根尖锐的冰锥迅猛拔起,从尾椎直接捅到天灵盖。
“前程集团在头十年迅猛发展,每一步都踏在最关键最正确的节点上,据说是因为背后有高人指点。”陈凯说着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
“而程肃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那位高人给程骏升看过相,判定他志大才疏,不堪大用。”
“或许这就是程骏升下手的原因所在。”他抿着嘴总结。
“你听到的,只是一半。还只是最无关紧要的那一半。”钱胜舔着松动的牙齿,面无表情,“那高人给程骏升的完整判词,是——”
他正正地看着两人,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那位高人对程骏升的完整判词,一字一顿地复述出来:
“志大才疏,不堪大用;头生反骨,薄情寡恩!”
寥寥十六字,如同十六座冰山,将三人围住,整个病房的空气似乎都为之凝结。
病房里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钱胜才呵呵笑了起来:“不过都是些道听途说的野谈,封建迷信,做不得准。”
“说的也是。”
陈凯夫妻附和,但是心头仍是觉得有一块大石压着,沉沉的,让胸口有些发闷。
为了转移注意力,钱莉把话题引到程开颜身上来:“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程开颜,她要在野狐面前隐藏自己的身份呢?连姓都不想暴露。”
这个问题倒是把陈凯问住了,他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但其中肯定有玄机,我推测他们两人其实认识,或者说知道对方。”
“只是程开颜认出了野狐,而野狐认不出她罢了。不然没法解释这其中的古怪。”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我已经让吴叔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答案。”
不得不说,陈凯能以白身娶了钱胜的掌上明珠,进而成为乾盛集团的接班人,果然不是寻常之人,简单一猜,就几乎还原了真相。
钱胜默默听着,默默点头。
陈凯办事,一向没让他失望过,这方面,他口中的吴叔——吴玉策,也是一样。
缓缓咽下最后一块绵软的果肉,钱胜盯着腿上空空如也的盘子,轻声问道:“阿凯,你来乾盛集团也有三四年了吧?”
陈凯也没多想:“差不多吧。”
“三四年呐……”钱胜突然感叹了一声,然后又缓缓点了点头:
“也是该让你进董事会了。”
陈凯心中一道惊雷,但却面无表情。
钱莉则全身一震,双眼放出闪亮的光来,狂喜道:“爸,你是说真的?!”
也不怪她如此狂喜,以陈凯对集团的贡献,其实早就可以拿股分红,进入董事会话事。
但是包括钱胜在内的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性遗忘了这一茬,陈凯也就从来不提。
原因为何,自然无需多言。
这也是程家其他人,敢在陈凯面前耀武扬威的根本原因。
钱莉也为陈凯打抱不平过好几次,可每次,在别的事情都对她有求必应的父亲,总是笑呵呵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软钉子吃多了,她也就知道,除非自己父亲真的退隐,否则注定事不可为。
慢慢的,她也就放弃了。
如今钱胜主动提起这茬,让她怎能不喜形于色?
钱胜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陈凯,又看了看欣喜溢于言表的女儿,一脸“伤心”,沉重叹气:“老话说得没错,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哦!”
钱莉闻言,赶紧抱住父亲的胳膊,娇憨地撒娇。
老人享受了一下女儿久违的撒娇,将空了的果盘交给她,自己就着手里牙签,剔着松动的牙齿,语音慵懒:
“至于那些蛀虫,到时候你想怎么收拾,就随你吧。别怕他们造反,我会给你撑腰。”
“也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是吃的谁的大米了。”
鼓捣了许久的牙签,终于从牙缝里挑出一坨软烂的残渣来,钱胜轻轻地“呸”了一声,将渣滓吐进床头垃圾桶里。
陈凯淡淡点头,轻声道:“好。”
紧握的手心发烫,汗水密布。
……
……
齐野狐走出钱胜的病房,和于强并肩而行。
钱家的人还没有走远,挤在走廊里忧心忡忡。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讨论的内容,无非是在互相埋怨,中间夹杂着这半个月弄出来的烂摊子,该怎么收场的话题,同时担心钱胜会不会收拾他们。
也不知道自我安慰,还是他们真的如此相信,认定钱胜并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大家以后还是可以过锦衣玉食、花天酒地、风风光光的生活。
说是顶多难熬一阵子,等钱胜的气头过去了,一切都会如常。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钱字。”头发雪白的钱成如是说道。
老妪也杵着黄花梨的龙头拐杖,语调铿锵:“骨子里都是流的一样的血,二哥还真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成?要他真想动我们,我就去他办公室撒泼打滚去!”
“我就不信,为了怄气,他连钱家的名声也不要了!”
钱初阳推了推金丝眼镜:“我们都是钱家人,而且也都在乾盛集团各个业务领域担任要职,就算为公司着想,二伯也不会动我们。”
他一向是钱家二代中的智多星,所以这话说出后,信服的人也不少。
至于钱万里和李茉,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话,也丝毫不担心。
毕竟是钱胜的亲儿子和儿媳,虎毒不食子,难不成老爷子真能狠下心来大义灭亲?
钱胜不在面前,一群人也懒得做戏了,齐野狐从它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也没有人再上前来谄媚微笑,连声说着误会。
倒是有不少人投来仇视的目光,但却没一个敢动手的。
齐野狐自然也懒得理他们,目不斜视,跟着于强进了电梯。
于强要带他看的病人,在另一个楼层。
据他所说,病情和钱胜一模一样,只不过中毒的时间,比钱胜早了好几年。
毒根深种,肯定会比钱胜难治,但务必请他先看一看。
时隔多年,竟然有两起一模一样的奇怪病例,这倒是引起了齐野狐的兴趣。
加上他觉得自己若想扳倒程家,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自然不会拒绝于强的请求。
于强虽说明面上只是一个医院的院长,但是手下却救治过不少名流,其潜藏的能量不可小觑,是个有必要争取的对象。
“……野狐,我知道你先前消耗很大,本不该现在就麻烦你,但你就当是我厚着脸皮倚老卖老吧。一会儿这个病人,还请你一定要好好看看,需要什么尽管提,我们一定配合!”
于强一脸急切,乃至有些失态。
齐野狐本来是有点兴趣,但被他这么一搞,好奇心更重了,忍不住问道:“这位病人,是某位政要?”
“不是。”于强摇头,神色有些黯然,“这个病人,是开……小陈的爷爷。而小陈也是为了他,才立志学医,然后成为我的学生的。”
齐野狐恍然。
难怪陈凯找自己的这一趟,陈医生会跟着,原本只是以为她是于强的学生,且对钱胜的这种病情感兴趣。
却原来,为的是她的爷爷。
之前在车库提前离开,所说的有事,该也是先去她爷爷的病房做前期准备了吧。
本来齐野狐就对她很有好感,毕竟曾好心想要免费帮胡云治疗癌症,这份情意,齐野狐是记着的。
现在又听闻她为了爷爷攻读医学,感动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敬佩,没想到那单薄的身躯下,居然拥有着野草一般的韧劲。
齐野狐当即道:“于院长,您放心吧。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然全力以赴。”
“那我就替小陈先谢谢你了。”于强一脸激动,出了电梯之后,步伐匆匆。
程开颜十岁的时候就跟着他,从最基础的医学概念学起,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早已将其视若己出。
如今眼见程开颜的夙愿就要达成,他怎么可能不激动!
“就是这间。”于强兴奋着,推开了门。
走廊的风猛地灌进病房,挂起的床帐高高扬起。
展露在齐野狐面前的,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杂乱电线,以及同样杂乱的透明胶管。
床头的心电图平稳且有节律地波动,不知道什么仪器,不时还发出一声尖锐的“嘀”!
这堆杂乱的电线和胶管,像是分尸的绳索一般,全部涌向病床上的那个老人。
心口,手腕、指节、臂弯,脑部……
齐野狐觉得那些电线和胶管,缠着的不是那个老人,而是自己的咽喉。
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