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刹那,一把剑直直穿透了那个年轻的将领。
飞溅的鲜血黏腻腻的,落在我的脸颊、裙摆。
让我止不住发呕。
7
回来后,我便大病了一场,日日卧在床榻之上。
顾君泽宣召过一次,被我称病拒绝了。
他认定我就是装病,所以吩咐宫人都不许管我。
宫人也只是每日将吃食送进来,保证我死不了,别的就什么也不管。
没人替我请太医,也没人在身边照顾。
我日日梦魇,满头大汗醒来。
明明才是初冬,裹了好几层被子仍然冷得我打哆嗦。
听宫人说顾君泽亲自带兵打仗去了。
不出意料,捷报频传,数十日就拿下了天驰都城,天驰国就此覆灭。
我听着外面宫人们嬉笑,透过窗户看着雪花慢慢飘落。
我又梦到徐安行了。
他浑身沾满了血,一手护着我,另一只手持剑与狼群缠斗。
护送和亲队伍的寅朝士兵早已四散奔逃,徒留我们面对狼群。
危难中,他将我抱上马,一掌打在马背:“乐笙,你快跑。”
小红马似离弦之箭冲出狼群。
我哭着去找救援,后来顺着血迹在树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
醒来,顾君泽就坐在我床边。
门外,宫人的惨叫声阵阵传来。
顾君泽慢条斯理为我掖了掖被子:「未伺候好主子,她们该杀。」
当初不是你下令让她们不许管我的吗?
我别过头,拉被子捂住头当听不见。
我救不了,我只是个连自己的生死都管不了的蝼蚁。
8
很快就到年末。
这段时间顾君泽再也没来过我这儿。
新到的这批宫人对我上心了许多。
算算日子,西洲押送年奉的使臣应该早已到宫里了。
这日,宫人来说,今夜宫中要设宴为西洲使臣送行,请众嫔妃与众臣参加。
在去大殿的路上,我遇到了徐安行。
时隔近一年,终于又见面了。
我坐在高高的轿辇上,他立在路旁,俯身行礼。
还是那副清朗端正的少年模样。
「微臣,参见乐嫔娘娘。」
轿子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去,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掀开轿帘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他还立在原地,身形落寞,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宫宴上一派欢乐祥和。
从小服侍我的宫女阿依混在使臣中,此刻她就站在离我仅几十米的地方。
眼含热泪看向我。
谈笑间,顾君泽突然说:「安行如今也到了婚娶的年龄,不知可有中意的姑娘。」
我瞳孔一缩,震惊地看向顾君泽。
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徐安行起身走到中央,跪下:「但凭皇上做主。」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指节握得泛白。
顾君泽的目光仍旧落在我身上,我尽量让自己不手抖,但还是洒了几滴出来。
他大笑,然后随手就将户部侍郎的庶女指给了徐安行。
年后完婚几个字深深刺痛着我。
宴席过后,阿依找到我,叫我找机会逃回西洲。
顾君泽几月前率兵灭掉天驰国,还屠城了三日,引起了很多小国的悲愤。
所以现在西洲暗中与几个国家联手起来对抗寅朝,就算与寅朝开战也不一定全无胜算。
8
我要走,要回到西洲去。
为了获取顾君泽的信任,我主动取悦他,乖顺得不像话。
他很受用我的乖顺,各种珍品流水般送到我的宫殿,我复宠了,甚至比以前更受宠。
但我只是一心筹谋如何回到西洲,阿依在暗中与我保持联系。
容妃说,为了弥补,她会帮我。
我没有拒绝。
因为她有出宫的令牌,我可以不用去冒险偷顾君泽的令牌。
终于,上元灯节这日,机会来了。
这一天,皇上与皇后要登上承天门与万民同喜。
整个寅朝洋溢着喜气,宫女们也可以在这个佳节与亲人短暂团聚。
没人会注意到我。
我换上宫女的服饰,行走在冗长的宫道上,跟在容妃轿辇后出了宫门。
上京繁华。
四面都是人,四周都是灯。
那些灯真亮,亮得有些炫目。
我无心驻留,快步往城门走去,阿依就在城外等着我。
出了城门,一直往西,过了玉门关后,我就能回到西洲了。
即将出城门时,神武军的快马往这边奔来。
我听到悠长的呼喝:「陛下有旨!闭九幽城门!」
层层叠叠,一直传到远处去。
「陛下有旨,闭九幽城门!陛下有旨,闭九幽城门……」
我快步向城门奔去,可是还是晚了。
城门就在我眼前缓缓闭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也隔绝了我回家的希望。
阿依透过城门的缝隙与我遥遥相望。
就几步,几步的距离……
我无措地站在花灯底下,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周围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空绚烂盛开的烟花。
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9
好几队手持佩刀的士兵急匆匆往承天门赶去。
众人的尖叫声、喧哗声传来。
为首的将领大喊:「有刺客!闲人回避。」
街头顿时大乱,无数人惊叫奔走。
身后的小摊贩叹息地说:「唉,出了这事儿,这城门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开了。」
我看着神武军团团围住了承天门,顾君泽就站在城墙上,遥遥望向我的方向。
看得我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那么远,应该不会发现我吧。
慌乱中,徐安行突然出现,他拉住我,轻声说:「跟我来,我送你回家。」
我似乎又看见了希望,紧紧跟在他身后,穿过汹涌的人群。
在七拐八绕之后,我们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院子里掉满落叶,看起来荒芜了很久。
徐安行熟练地掀开一块木板,带着我走进暗道。
他点着烛火照亮前路,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几次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我如今是寅朝皇帝的后妃,而他也有了即将过门的妻子。
不过才一年,就已物是人非。
这时候再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罢了。
寂静的环境里,徐安行突然说:「乐笙,对不起。」
我的眼泪瞬间落下。
我想听到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暗道直通城外荒郊,走出暗道时已是后半夜。
我抬起头看了看月亮,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
往西望去,那里就是我的家乡。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