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私奔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4-30 20:005,425

  晨光缕缕穿过密林,仿佛织机上一根根的丝线,轻弹起微尘。程处默眼中却看不见这样的美景,反被盘根错节的大树绊倒,已经没有爬起的力气,只能靠着树干,喘口气。吴王早已不见,什么时候不见得,是再找柔儿,还是已经回宫,他毫不关心。

  “柔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真没用,不能保护你。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宫,哪怕抗旨,被皇后杀头。我辜负了你。柔儿,你的魂魄还在这大苍山吗?你出来,让我见见你。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他喃喃自语,心中痛悔。

  前方隐约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恍若林间仙子,朝他走来。

  “柔儿?”呵呵,他还是累趴了,所以发梦。

  “处默。”她蹲在他身前,伸手抚过他疲累的脸,“你一直在找我么?辛苦了。”

  “这算什么?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虽然这是做梦,应该没有五感,我的柔儿就是处处与人不同,你的手好舒服,好温暖。”

  傅柔笑了笑:“这不是……”

  话未说完,却被他拉进了怀里,她稍稍挣一下,却看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顺从偎依着。

  程处默忽然睁眼,捉住傅柔的双臂,四目相对,凑近,凑近,凑到鼻尖对鼻尖。

  “柔儿,真是你!”不是梦?!

  “你是活的!”也不是鬼?!

  傅柔失笑:“我当然是活的。”

  程处默猛地亲了傅柔的脸颊一下,激动,兴奋,思路还很清晰:“可我在森林里见到了你的衣服,上面沾着血,还有老虎的脚印……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答应过侯盈盈不牵扯出她,而且严子方也无恶意,“我在山里迷路了,遇到一户采药人家。他们心肠很好,让我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原本穿的女官服又脏又破,我脱下来,不知丢哪去了。至于你说发现了我的衣服,上面还有血迹,我就不清楚了。”

  程处默固然有疑虑,但人既然平安,什么也顾不得了:“好,只要你活着就好!”

  这时,远处传来护军的喊声,他们还在搜山。

  傅柔没有多想,站起来:“太好了,他们来找我们了。”

  程处默却拉住她的手:“柔儿。”

  她低头望着他,看他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她已然明白。

  “只要你不出去,他们会以为你已经死在猛兽的利爪下,这是唯一逃离宫廷的方法。然后我们一起离开,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当牛郎织女。”

  她仍理智:“我们不可以就这样丢下一切,这太不公平了。”

  “我们不公平?”他从来顺心而活,为了她,憋了太久的真性子,“我们倾心相爱,为什么要被一堵该死的高墙隔开?为什么你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皇后要你嫁给谁,你就要嫁给谁?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个用来平衡局势的砝码。我们不公平?皇上公平吗?皇后公平吗?这个世界公平吗?柔儿,跟我走吧。”

  “处默,我爹娘年纪大了,涛弟不知生死,音妹又不见了,抛下他们,我做不到。”

  “我明白了。不是公平不公平,而是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没我想象的那么重。你要回去皇宫那个囚笼,我程处默,不送了。”他奋力起身,仿佛要挣脱过去的泥沼,往反方向走去。

  傅柔面向护军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理智告诉她没错,但心的深处却在呐喊,处默才是对的那一个。自由的机会稍纵即逝,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由别人掌握她命运的感觉。

  傅柔猛地转身,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是他却已经不见了。她慌里慌张地一通乱找,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处默。”她红了眼,“我差点找不到你了!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他的话语贴在她耳畔,温柔深情:“傻瓜,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没离开过。”

  这日早朝,皇帝大赞程处默英勇,虽然程处默不在,仍当着群臣的面,许诺要赏。

  程咬金近来因为这个儿子,大大长脸,但反观侯君集,有点灰头土脸。侯杰负责皇后出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无论如何要被问责。不过,中途杀出个汉王,来传太上皇旨意,证明侯杰英勇忠诚,挡住了歹徒一时,太上皇和皇后才有时间撤走。

  汉王不仅有太上皇的证言,还把曹元的两个亲兵带了上来。他们证实曹元对侯杰心存不满,没提醒侯杰知会当地官员和驻军的惯例,把玩忽职守的罪名扣在了曹元身上。

  程咬金却提到一个疑点,歹徒早设埋伏,显然有人泄露了路线,侯杰难逃其咎。汉王仍指曹元泄密。

  最后,皇帝认为兹事体大,还是要让专人审理。太子毛遂自荐,皇帝却反而把这件案子交给了吴王,又看汉王能抓住曹元这个点,因此也让他协同办理。

  下朝后,程咬金看见侯君集和汉王交头接耳得离开,不禁哼了一声,真是臭味相投。

  “阿爷。”程处亮已等他一早上,“到处都找遍了,连大哥的影子都不见。”

  “吴王发现了傅司言带血的衣物,这人十之八九已遭遇不测,因此才将护军带回,停止了搜索,肯定是你大哥他不死心。”

  “大哥会不会想不开……”

  程咬金打断:“闭嘴,少说不吉利的话。给我加派人手,静静地找,别惊动其他人,尤其是你娘。”

  自从处默给程家长了脸,提心吊胆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哎,福兮祸所伏。

  谁也没想到,程处默已经带着心上人私奔了,去的还是广州,靠着海的城市,感觉就自由自在。

  不怎么享受这份自由的傅柔蹙着眉,听程处默跟店小二报了一堆复杂的菜名。自由是需要代价的,问题是两人腰包空空。

  “这些都不用,来两碗素面吧。”她掂了掂钱袋,叹口气。

  来广州城这一路,程处默大手大脚,她怎么劝也不听,乐观得要命。

  程处默叫起来:“光要素面怎么行?一顿饭至少要有鱼有肉吧?我已经很节制了。”

  小二有些不耐烦,好似看出他们的窘迫。

  程处默虽然看见了傅柔手里那个瘪瘪的荷包,仍撑直腰杆,要了两个荤菜,两碗素面。

  等小二走了,傅柔把荷包放在程处默手里:“你自己瞧瞧,吃完了拿什么付账?和你说了一路,今时不同往日,你偏不听。”

  程处默信心十足:“柔儿放心,我绝不让你吃半点苦。像我这样的,能文能武,长得又俊,还怕挣不到钱吗?”

  傅柔斜睨:“倒是不知,你有牺牲色相的打算?”

  程处默哈哈笑:“柔儿,你还会说笑话哪。”

  “不然,你说,等会儿结账的时候,怎么打算的?”傅柔觉得在宫里都遇不上这么难的事,囊中空空,骗吃骗喝。

  “我这么帅,这么壮,给他们干活不就成了。”他确实打算好了,“有我在,看谁还敢在这家酒楼吃霸王餐!老板白捡这么大个便宜!”

  傅柔无语地看着他,除了他脸皮那么厚,吃饭不给钱,还能有谁!

  不过,还真别说,程处默这相貌确实占了些优势,吃完这顿饭,和老板一套近乎,老板就同意他当了伙计,工钱抵饭钱。

  傅柔也不说什么,在酒楼对面的茶寮要了一壶茶,边喝边等。老板说三日。她笃定,不用两个时辰。

  果然,才一个多时辰,程处默就从酒楼走了出来,一脸沮丧的表情在看到傅柔时瞬变,脚步轻快。

  “柔儿,有个好消息!”

  “我来猜猜,老板说不用你干活,还那顿饭的钱了?”简而言之,被赶出来了。

  “柔儿最聪明。”程处默咧开嘴,笑嘻嘻。

  “哪儿是我聪明,是老板聪明,再让你呆下去,他这买卖就不用做了。”

  傅柔微微歪了头,但见客人们纷纷从酒楼里跑出来,要么鼻青眼肿,要么一瘸一拐,老板跟出,不停拱手作揖,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好不惨烈!

  “不能怨我!那些孙子,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说我不像伙计像将军,我夸他们眼力不错,他们就骂骂咧咧,还跟我动手动脚,非让我点头哈腰,我怎么可能受那群白痴的窝囊气啊!”所以,一时没忍住。

  傅柔笑了笑:“还是我做些刺绣赚家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爷,放弃一切,就为和她在一起,她永远不会怨他。

  程处默不同意:“不行,我程处默的心爱之人,怎需抛头露脸当街叫卖?”忽然挤眉弄眼,“靠脸吃饭不行,我还有好身手啊,山里的野味就够我们吃上一辈子的。”

  到了晚上,两人的伙食果然大大改善,篝火烧得旺旺的,架子上烹着野兔,香味四溢。

  程处默美滋滋割下一条兔子腿,递给傅柔。傅柔咬了一口,眼睛让火光映亮,表情一看就知道很好吃。

  程处默笑眯了眼,温柔得为她擦拭嘴角:“跟着我,你就放心吧,就算离乡千里,隐姓埋名,我还是能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原来,只要让喜欢的人开心,他就成为英雄。

  “打野味,可以顾得了肚子,但住的地方怎么解决呢?”总不能一直风餐露宿。

  “好办,我明天多打几只,到城里卖了钱,就可以住客栈了。”他忽然撇头,神情冷冽,“谁?”

  草丛一动,颤巍巍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和邋里邋遢的小女孩,直勾勾望着傅柔手里的兔肉。

  傅柔立刻留意到了,招了招手:“别怕,坐过来吧。”

  老人还在犹豫,小女孩却跑到了傅柔的身边,接过她递来的兔肉,吃了起来。

  当兔子肉变成骨架子,彼此也熟捻起来。

  老人说起老家在狮子山,有好几股土匪,庄稼人没了活路。年成好,土匪就抢粮食,家里养的鸡鸭也不放过。要是年成不好,就抢女人。小女孩的娘,也被土匪抢走了。

  傅柔心里酸楚,但给小女孩编了好看的辫子,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女孩欢喜地摸着辫子,突然跑到草丛边,摘了一朵小花,羞涩地送到她手里。

  老人叹息:“我这孙女天生就不会说话。”

  傅柔奇怪:“老人家,土匪如此猖狂,朝廷难道不管吗?”

  “不中用。有一次,听说来了上万的官兵,说什么剿匪。后来就说剿光了,领头的回京升官去了。其实啊,那些土匪还在,抢得比从前更厉害。”老人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无声诉说着苦难。

  程处默特别明白:“有的武官怕死怯战,在地方上虚晃两枪,就向朝廷报功,借此升官。一群无能小人!要是给我两千人马,我肯定……”

  他忽然感觉到傅柔的目光,下意识住了嘴。是的,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放弃从前的一切。

  老人一无所觉:“要说如今,确实比当年兵荒马乱的日子强,就算逃难到这里讨饭,也能勉强挨个半饱,不像隋末,遍地都是饿死的尸首。可人心就是不足啊,总有点小盼头。盼着仗不打了,就想着要是能再来一个程咬金那样的大英雄,把那些害人的土匪给收拾了,那日子就好过了。”

  程处默忍不住:“你也知道程咬金?”

  “程咬金谁不知道啊?评书上都说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吆喝一声,大斧一挥,坏人就没气了。”老人中气都足了些。

  程处默骄傲哈笑:“对对!我也听过!”

  老人却是苦笑:“不过,都说程咬金当大官了,现在不打坏人了,要不然他怎么不来我们狮子山,打打土匪呢?”

  程处默为老父亲说话:“程咬金也是人,也会老,年纪大了,总该清闲清闲,享享福,对吧?”

  “对,对。人老了,就盼着儿孙满堂,看着儿子孙子围着自己,享天伦之乐,那就是大福气。程咬金那么厉害,一定正享福呢。哪像我啊,媳妇被土匪抢了,我那傻儿子不死心,到处找,最后自己也不见了。剩我一个老头子,白发苍苍,还活着干什么呀?但我不能死,我还有这小孙女。人老了,自己如何不要紧,心里想的都是子孙。”老人感同身受。

  程处默望着老人,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父亲。他的父亲嘴上不说,但当他活着回家的时候,父亲激动地晕了过去。也不知道如今,父亲会多担心他。他不由地叹了口气。

  傅柔默默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一早,老人带着孙女向两人辞行,继续上路去寻找他儿子儿媳。小女孩又送了傅柔一朵小花,向她挥挥手,跟着爷爷远去。

  程处默目送良久。

  傅柔望着他,她知道他没睡好,梦中在喊他阿爷。逃难的老人,让他想起来同样白发苍苍的老父。而她,何尝不挂念着家中父母。

  “处默,我们回去吧。”不告而别,心存内疚,到底能走多远呢?

  “不!”程处默猛地转身,目光倔强,“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绝不放弃,你也不许放弃!”

  陈国公府里,今日张灯结彩,到处是喜字。

  侯盈盈独坐窗边,隐隐约约,能听到众仆的说话声。侯长兴成亲,人人忙着张罗,只是不知这喜气,能不能让大哥醒过来。

  傅音走进来,乖巧行礼。

  侯盈盈勉强笑了笑:“大哥有好转吗?”

  “按您说的,一天一颗药,但还是不见起色。不过张太医说,也许少爷脑里的淤血正在化去,只要坚持就有希望……”傅音语气一顿,面色迟疑,到底还是开了口,“其实,我来是想问问小姐,那瓶真主救命丹是谁给你的?”

  侯盈盈的眼中一抹痛楚,咬了咬唇:“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丹药只剩一颗了。我想,您能否可以再去要一瓶,或者告诉我哪儿能得到,我来去……”

  侯盈盈嘴角浮笑,表情却像哭?:“再要一瓶?可惜,能够换这真主救命丹的东西,我也只拥有一次,再也不可能换到第二瓶。”

  傅音吓一跳:“是音儿说错话了,这么珍贵的药,能要到一瓶已经不容易,我还为难您。”

  “你没有说错什么,是我没用,再帮不上什么忙。”她该死心了,一个连笑容都不愿施舍给她的人,一个用一瓶药就想换她最珍贵的人,她何苦作践自己。

  “您最近憔悴了很多。”傅音小心翼翼,“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连心都不在了,还哪有什么心事。”侯盈盈冲动出口,但见傅音惊讶的神色,“大哥出事,我太难过,说话难免颠三倒四。音儿,好好照顾大哥,一切就拜托你了。”

  傅音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侯盈盈遭遇了什么难事,但等她回到侯杰的屋里,就顾不得别人了。

  她紧紧捉着他的手:“都是我的错。你会这样,都是我的错。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安好心。我一直在诅咒你,因为你是侯君集的儿子,是害死我娘的侯长兴的堂弟。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直骗你。我错了,我不该诅咒你,我不想你死。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手上突然传来一股握力,她惊得坐直,见侯杰的手回握住了她的手,刹那喜出望外。

  侯杰睁开了眼,定定看着傅音。

  傅音想起刚才那番话,以为他都听见了,心跳从速。

  “音儿……”他伸出手,包住她半边脸颊,“怎么瘦了?”

  她松了口气,但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侯君集得到儿子醒来的消息,带着张太医赶来。侯杰却焦急得让张太医先看看昏迷的傅音。

  张太医仔细把了脉,笑着拱手:“大喜,大喜啊!这位小娘子是少将军的房里人吧?她有喜了!”

  侯君集哈哈大笑:“好!好啊!我儿终于醒来!我侯家要添长孙!长兴这一冲喜,果然喜事连连!”

  仆人们把傅音抬回屋去,太医开药去了,房里只剩侯君集和侯杰父子俩。

  侯杰面色一正:“阿爷,是侯长兴,向洪义德泄露了车队回长安的路线,还要我死。”

  侯君集大感意外,神情变了又变,眼中沉狠。

继续阅读:第49章 心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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