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碎的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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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旋转餐厅的水晶吊灯将林飒的轮廓切割成锐利的几何图形。她盯着餐盘里五分熟的牛排，血水正慢慢渗出，染红了旁边的芦笋尖。
"不合口味？"陆沉舟的餐刀在灯光下闪过一道银光，"可以换——"
"直接说吧。"林飒把餐巾甩在桌上，金属叉子碰撞瓷盘发出刺耳声响，"华建那个老狐狸派你来当监工？还是说..."她眯起眼睛，"你们沉境最近接不到项目了？"
餐厅正在播放的钢琴曲突然切换到《月光》。陆沉舟放下刀叉的动作像是精心计算过的优雅，他袖口的蓝宝石袖扣在桌布上投下微小光斑——正是那晚露台上遗落的那枚。
"上周三。"他忽然说，"您去工地视察没戴安全帽。上个月27号，您在办公室通宵到凌晨四点，喝了七杯黑咖啡。"他向前倾身，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如果我想监视您，林小姐，根本不需要借助合作项目。"
林飒的耳膜嗡嗡作响。钢琴曲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段落，她感觉有无数细针顺着脊椎往上爬："跟踪狂还这么理直气壮？"
"建筑学会官网。"陆沉舟滑动手机屏幕，上面是林飒在工地指导的照片，"您助理的ins有打卡记录。"他又点开一个外卖平台页面，"至于咖啡...我恰好认识那家店的老板。"
空调冷风突然转向，林飒后颈的碎发轻轻飘动。她意识到自己正无意识地摩挲左手无名指——那里有道淡白的疤痕，是十四岁时做建筑模型被美工刀割伤的。父亲当时只说了一句："男孩子留点疤没什么。"
"变态的爱好还挺多。"她抓起冰水灌了一大口，却呛得咳嗽起来。
陆沉舟的手帕递到眼前时还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林飒刚要拒绝，喉间又是一阵刺痒。她夺过手帕捂住嘴，听见男人带笑的声音："您知道吗？人在说谎时吞咽频率会增加35%。"
手帕上绣着精致的"L.C."字母，边缘已经有些起毛，显然经常使用。林飒突然想起大学心理学课上学过的知识——越是精心设计的小动作，越容易暴露真实意图。她把咳出泪花的眼睛狠狠一擦："你到底想要什么？"
钢琴曲戛然而止。陆沉舟的指尖在餐巾上画了个螺旋："想知道为什么《钢铁木兰花》之后，您再也没做过类似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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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暴雨突至时，林飒正站在沉境事务所的模型室里。半小时前陆沉舟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席，留给她一张门禁卡和一句"有兴趣可以看看我们最新作品"。
雨水在玻璃幕墙上蜿蜒成河，整座城市在氤氲水汽中扭曲变形。她蹲下身观察一座桥梁模型——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结构，混凝土墩柱上缠绕着藤蔓般的钢索，粗犷与精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共生。
"喜欢吗？"
陆沉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雨水的湿气。林飒转身时差点撞上他胸膛——男人不知何时脱了西装外套，白衬衫被雨水浸透了大半，隐约透出腰腹肌肉的轮廓。
"抄袭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的创意。"她向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在模型基座上。
陆沉舟忽然笑了，眼角浮现出真实的细纹："2014年青年建筑师大赛评委也是这么评价《钢铁木兰花》的。"他伸手调整桥梁模型的一个微小角度，"但他们没看到您设计中那根贯穿花瓣结构的隐形承重梁。"
林飒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当年那根独创的螺旋支撑结构，她只在答辩时提到过。评审团最终给出亚军评语是"形式大于功能"，而父亲把奖状摔在她脸上时说："花里胡哨的东西也配叫建筑？"
"你当时在场。"这不是疑问句。
陆沉舟的指尖还停留在模型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微型桥梁上："我坐在最后一排。"他转向另一个玻璃柜，"您应该看看这个。"
那是座商业综合体模型，林飒一眼认出是自己两年前流产的项目。但模型里的设计远比她当年的构想更大胆——中央广场的放射状钢结构像朵绽放的铁玫瑰，每片"花瓣"末端都缀着太阳能板。
"华建去年买下这个方案版权。"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我偷偷保留了原始设计。"
雷声轰然炸响，停电的瞬间林飒感到有温热呼吸扑在耳畔。应急灯亮起时，她发现自己正攥着陆沉舟的衬衫前襟，而男人的手掌护在她脑后，防止她撞上玻璃柜。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放大。她闻到他身上雨水混合着威士忌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腔里急促震动的心跳——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绅士，此刻竟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陆沉舟的喉结在阴影中滚动："因为有人应该告诉你..."他的拇指擦过她掌心的老茧，"那个设计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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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林飒踹开工作室大门时，苏晓正在给绿植浇水。看到她浑身湿透的样子，水壶"咣当"掉在地上。
"给我查两件事。"林飒甩掉灌满水的军靴，"2014年全国青年建筑师大赛全部评委名单，还有..."她从裤兜掏出那张被雨水泡软的手帕，"陆沉舟的毕业院校。"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搜索页面加载的进度条像把钝刀。当"Lucien Chen - 剑桥大学建筑系2012级优秀毕业生"的字样跳出时，林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学士服，眼神锐利得与现在判若两人。
"找到了！"苏晓突然尖叫，"当年大赛评委会主席是周维森...等等，这不是华建集团的..."
"董事长。"林飒的指甲陷进掌心。记忆碎片突然拼合成狰狞图案——那位金丝眼镜老者，正是今天会议上对陆沉舟格外亲切的评审。
她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苏晓的喊声被雷声吞没。保时捷911在积水中甩出夸张的弧线，导航显示"沉境建筑设计事务所"还有8.3公里。
雨刷器疯狂摆动中，林飒突然想起模型室里那座桥梁——陆沉舟调整过的那个微小角度，恰好解决了她当年设计中最受诟病的结构问题。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如果这十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研究她的每个作品...
黑色轿车突然横插到前方。林飒急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当她看清那辆迈巴赫的车牌时，血液瞬间结冰——那是陆沉舟的座驾。
男人撑伞走来敲她车窗的样子像个优雅的幽灵。雨水顺着伞骨流成水帘，他的面容在氤氲水汽中模糊不清。
"跟踪狂小姐。"陆沉舟弯腰凑近半开的车窗，"限速80的路段开120，是想和我同归于尽？"
雨水灌进车里打湿了座椅。林飒猛地拽住他领带，宝石袖扣在窗框上磕出脆响："2014年大赛你和周维森什么关系？为什么对我的作品这么了解？华建收购我流产的项目是不是你——"
问题被急刹车的喇叭声打断。陆沉舟突然拉开车门挤进副驾驶，带着一身雨水和寒意。狭小空间里，他的体温像堵热墙压过来。
"周维森是我导师。"他关掉林飒的手机搜索页面，"我研究您作品因为那是近十年最天才的结构设计。"安全带咔哒一声扣紧，"至于华建收购..."
雨声突然变得很远。林飒发现陆沉舟的左耳垂有道细疤，像被什么尖锐物刺穿过。这个发现莫名让她喉咙发紧——原来完美先生也有瑕疵。
"我阻止过。"他转向车窗，雨水在玻璃上画出蜿蜒光路，"但那时候..."
刺目的远光灯突然从后方射来。三辆黑色SUV呈包围之势逼近，领头那辆的车窗降下，露出周维森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看来老师等不及了。"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刀，"林小姐，现在您有两个选择。"他启动保时捷的引擎，"要么把我交出去，要么..."
林飒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包围圈。后视镜里，陆沉舟错愕的表情让她终于找回一点主动权。
"第三个选项。"她甩了个漂亮的漂移转入小巷，"你欠我一个解释，绅士先生。"
雨水拍打车窗的节奏像倒计时。陆沉舟解开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文身——那是个极小的建筑草图，线条熟悉得让林飒心脏骤停。
那是《钢铁木兰花》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