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钢铁与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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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无人机的探照灯将天台照得雪亮。林飒跪在水泥地上，怀里陆沉舟的重量正一点点变沉。父亲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二十年未闻的清醒："丫头，把他放平！"
"他不能死。"林飒机械地重复，手指陷进陆沉舟肩胛骨间的绷带。血从层层纱布下渗出，在她工装裤上晕开大片暗色，"他还没告诉我第三个抽屉里有什么..."
父亲粗糙的手掌突然覆上她手背。酒精和尼古丁的气息扑面而来，林飒这才发现记忆中高大的父亲已经需要仰视她。老人利落地剪开陆沉舟的病号服，露出胸口那个她从未注意过的陈旧疤痕——子弹贯穿伤，位置离心脏不到两厘米。
"2013年5月14日。"父亲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周维森派人灭口，这孩子替他生父挡了一枪。"
探照灯晃得林飒眼前发白。她想起陆沉舟书房里那些标注日期的剪报，最早一份正是2013年5月15日的《晨报》：某举报人遭遇枪击，配图是染血的人行道。当时她刚结束高考，正为父亲又一次醉酒失约而愤怒。
"您认识他父亲？"
直升机桨叶的轰鸣吞没了父亲的回答。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上天台时，林飒还死死攥着陆沉舟的手腕。直到护士强行掰开她的手指，她才发觉掌心粘着个微型存储器——从他绷带里掉出来的，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跟伤员一起上直升机！"医生大喊。林飒刚要迈步，父亲却拽住她胳膊："证据更重要。"老人往她口袋里塞了把车钥匙，"去拿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这里交给我。"
夜风卷着螺旋桨的气流撕扯她的短发。林飒最后看了一眼担架上的陆沉舟——他的嘴唇在动，口型依稀是"钢铁木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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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沉境事务所的安防系统比医院还难搞。林飒蹲在消防通道里，看着父亲发来的破解代码在平板电脑上滚动。当最后一个防火墙解除时，她腕表显示凌晨3:27——距离新闻发布会只剩五个半小时。
陆沉舟的办公室像被按了暂停键。咖啡杯里的液体早已冷透，桌角相框里是他与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林飒凑近辨认，突然如遭雷击——照片背景是T大建筑系馆，而那个搂着少年陆沉舟肩膀的男人，赫然是她父亲带过的研究生徐正！
抽屉锁在她暴力拆卸下发出哀鸣。第三个抽屉里静静躺着本皮面笔记本，扉页写着《林飒作品结构分析2013-2023》。翻开第一页，她十七岁时画的《钢铁木兰花》草图旁密密麻麻全是批注，字迹从青涩到成熟，最新一页赫然是昨天日期：
「她终于问起了第三个抽屉。十年零四个月又十六天，比我预计的快。如果周维森的人先找到这个，记住——」
文字在此中断，最后几个字母拖出长长的划痕，像是匆忙藏起笔记本时留下的。林飒的指尖擦过那行字迹，突然发现本子中间夹着什么东西——对折的法院传票，原告姓名处印着"徐正（已故）"，被告则是周维森和华建集团。
传票背面是份泛黄的亲子鉴定报告。林飒的瞳孔在看清"陆沉舟与徐正符合亲生父子关系"时骤然收缩。纸张边缘还粘着张便签纸，上面是她父亲的笔迹：「沉舟，别学你爸以卵击石。活着才能等到正义。」
窗外传来汽车急刹声。林飒迅速拍下关键页，将原件塞进贴身口袋。当她翻窗跃向逃生梯时，办公室门已被踹开——黑衣保镖手腕上的"C.Z."刺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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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临时指挥所设在父亲郊外的工作室。3D打印机正疯狂输出某种医用装置，苏晓和李工在整理证据链，而林飒盯着投影屏上的建筑结构图——那是明天发布会现场的立体模型。
"周维森收买了三个评委。"李工调出名单，"包括住建局副局长。"
林飒转动模型，钢结构的接缝处在她眼中纤毫毕现："在这里、这里和这里装干扰器。"她戳着虚拟图纸，"我要他的PPT变成雪花屏。"
父亲突然按住她肩膀："丫头，看这个。"他播放陆沉舟微型录音笔里的文件——周维森阴沉的声音在电流杂音中格外清晰：「那六个小崽子死得值...林志远和徐正永远翻不了案...」
录音末尾突然插入陆沉舟虚弱的自语：「如果我也...请把我和父亲葬在...」声音戛然而止。
工作室陷入死寂。林飒的指甲在掌心掐出四个月牙形血痕，直到苏晓惊呼出声："直播！华建医院正在直播抢救！"
手机屏幕上，陆沉舟被推进手术室的画面晃得厉害。标题触目惊心：《知名建筑师突发心脏衰竭，疑与商业纠纷有关》。林飒猛地抓起车钥匙，却被父亲拦住："证据链还差一环。"
"那就同时进行！"她甩开父亲的手，军靴踹开储物柜，露出里面尘封已久的钢铁木兰花模型——她十八岁后唯一保留的柔美设计，"苏晓联系所有媒体，李工准备无人机干扰，爸..."
老人沉默地递给她一个U盘："徐正的临终录像。"他的眼圈发红，"沉舟十二岁那年拍的。"
保时捷在晨雾中疾驰。林飒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收音机里突然插播紧急新闻："...华建集团股价暴跌，周维森董事长即将召开临时记者会..."
她猛打方向盘拐向医院方向。挡风玻璃上，初升的太阳像颗正在融化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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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上凝着水雾。林飒隔着玻璃抚摸陆沉舟轮廓的虚影，各种导管在他身上织成死亡的网。护士说他的心脏停了两次，现在全靠ECMO维持。
"他床头抽屉里有封信。"护士小声说，"今早清醒时写的。"
泛黄的病历纸背面，钢笔字迹力透纸背：「林飒，如果你看到这行字，说明周维森赢了。第三个抽屉最底层有份股权转让书，签好名了。你父亲知道怎么用它——徐正当年也是这么准备的。」
一滴水渍在"徐正"二字上晕开。林飒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是自己哭了。她攥着信纸冲向电梯，却在拐角撞上个轮椅——陆老爷子拄着手杖，膝上放着个老式投影仪。
"丫头，时间到了。"老人敲敲腕表，"沉舟用命换来的机会。"
发布会现场比想象的更混乱。林飒挤进后排时，大屏幕上正播放周维森的声明视频。老人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充满伪善的哀伤："...对陆沉舟先生的病情深表遗憾..."
"遗憾？"林飒的声音通过便携扩音器响彻全场。她跳上座椅，工装裤上的血渍在镁光灯下格外刺目，"周董事长应该更遗憾这个——"
父亲操控的投影仪将影像打在整面白墙上。画质模糊的录像里，濒死的徐正对着镜头喘息："...小学体育馆的钢材检测报告...在T大建筑系馆地下一层B17柱内...周维森派人追杀我和志远师兄..."
会场炸开了锅。周维森的保镖冲向林飒，却被便衣警察按倒。混乱中，她看见大屏幕突然切换成实时画面——病床上的陆沉舟竟然坐了起来，苍白的手指举着手机，镜头对准自己锁骨下的文身。
"这是《钢铁木兰花》的原始设计图。"他的声音通过病房扩音器传来，虚弱但清晰，"林小姐不知道，她十七岁随手画在餐巾纸上的草图，救了多少人——徐正工程师正是根据这个结构原理，计算出华建所有劣质工程的承重临界点..."
林飒的视野突然模糊。她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只感到父亲的手按在她颤抖的肩上。大屏幕上，陆沉舟慢慢解开病号服，露出更多伤疤——每道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事件，像座用血肉铸成的纪念碑。
"最关键的证据在这里。"他翻转手机，拍摄病床监护仪屏幕——心电图突然变成一段加密数据流，"华建近十年所有项目的真实质检报告，通过心率编码传输完毕。"
发布会现场鸦雀无声。林飒摸出口袋里的钢铁木兰花模型，金属花瓣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她突然明白了陆沉舟文身的真正含义——那不是纪念，是誓约。
警察给周维森戴上手铐时，老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仍死死盯着直播画面。林飒对着镜头举起模型，确保病房里的陆沉舟能看清："喂，绅士先生。"她的声音通过无数媒体麦克风传遍全城，"你答应看我穿裙子的约定——"
大屏幕上，陆沉舟的嘴角微微上扬。他闭上眼睛的瞬间，监护仪响起刺耳警报，而林飒的声音淹没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