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弥漫着无声的紧张。老乞丐浑浊的眼睛如同钩子,死死钉在苏令仪怀里的粗陶罐和她嘴角残留的饼渣上。他佝偻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饥饿的老狼,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渴望的咕噜声。
苏令仪的心脏瞬间缩紧,后背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抱着陶罐的手臂下意识收紧,身体绷直,强忍着左腿钻心的疼,靠墙支撑着站起来。高度差带来一丝微弱的心理优势,她强迫自己直视那双浑浊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冷硬:“这是我的。”
老乞丐的视线在她枯瘦却紧抱陶罐的手、以及她脸上残留的血污和泥泞上停留片刻。他看到了那破衣烂衫下掩盖不住的、属于年轻生命的倔强,也看到了她眼中那簇尚未熄灭的、如同野草般坚韧的求生火焰。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吓倒或抢夺的对象,尤其是在这种随时可能引来其他危险的地方。
他喉咙里的咕噜声停了停,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转化为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他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摊开掌心,露出那半块已经发黑、长着霉斑、散发着酸腐气息的饼子。他努力地往前递了递,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苏令仪怀里那个破罐子。
意思很明显:交换。
苏令仪的目光落在那半块霉饼上,胃部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她刚吃过一块同样粗糙的杂粮饼,但那至少是干净的。这块霉饼…吃了很可能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但老乞丐眼中那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灼穿的饥饿感,让她无法轻易拒绝。
她不能给他陶罐,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但她怀里还剩下一块杂粮饼。
“这个,”苏令仪的声音依旧嘶哑,却放缓了些。她缓缓从怀里(实则是系统空间)掏出那块仅剩的、同样粗糙但干净完整的杂粮饼,掰下三分之一大小的一块,“换你那个。”
老乞丐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甘泉!他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抢过苏令仪递出的那小半块饼,看也不看,立刻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起来,发出粗粝的吞咽声。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半块发黑霉变的饼子塞给了苏令仪。
交易完成。老乞丐像护食的野兽,抱着剩下的饼子迅速缩回破庙另一个湿冷的角落,背对着苏令仪,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苏令仪看着手里那半块散发着酸腐味的霉饼,沉默片刻,最终将它小心地用油纸重新包好,收进了系统空间最角落。这是最坏情况下的最后保障。
雨声似乎小了许多,不再是瓢泼之势,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滴答声。天光透过破庙屋顶的大洞和倒塌的门框,艰难地渗进来一丝灰蒙蒙的亮色。黎明将至。
不能再等了!必须赶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进城!苏令仪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土味涌入肺腑,让她精神一振。她将那个承载着希望的粗陶罐仔细地用破庙角落里的烂稻草包裹了几层,勉强固定住,然后拖着那条依旧剧痛难忍的左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座散发着霉烂气息的破庙。
通往城门的官道泥泞不堪,被无数车轮和牲畜踩踏得如同烂泥塘。苏令仪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左腿每一次接触地面都带来钻心的痛楚,泥水溅满了她本就污秽不堪的裤腿。她尽量低着头,用散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避开早起赶路农人、行商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一个浑身泥污、衣衫褴褛、拖着伤腿的年轻女子,在这混乱的世道边缘,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存在。
当灰暗高耸的城墙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城门刚刚开启,等待入城的人流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守城的兵卒打着哈欠,例行公事地扫视着行人,偶尔不耐烦地呵斥几声。
苏令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还穿着侯府底层丫鬟的囚衣式粗布衣,虽然沾满泥污,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她抱着稻草包裹的陶罐,尽量让自己显得更佝偻、更不起眼,混在几个挑着菜担的农妇后面。
“喂!那个!站住!”一个兵卒的目光扫过她,带着审视。苏令仪身体瞬间僵住。
“磨蹭什么!快点!”兵卒的呵斥却是对着她前面一个动作慢的老农。苏令仪趁机低下头,加快脚步(尽管一瘸一拐),跟着人流混进了城门洞的阴影里。冰凉的空气混合着牲畜粪便和潮湿石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成功了!进了城!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泛着冷光。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只有些卖早点、杂货的小摊贩开始支起棚子。食物的香气飘来,让苏令仪本就饥饿的胃袋再次痉挛。但她强忍着,目光急切地扫过街边的招牌。
“恒通典当”——四个黑底金字的匾额,在一排灰暗的铺面中显得格外醒目。
就是这里了!
苏令仪抱着稻草包裹的陶罐,拖着伤腿,一步步挪到当铺那高高的、油亮的乌木柜台前。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半旧绸衫、戴着瓜皮小帽的瘦削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珠。他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柜台下浑身泥污、散发着馊味的苏令仪,眉头立刻嫌恶地皱了起来,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当什么?”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不耐烦。
苏令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她解开湿透的稻草,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沾满污泥、口沿缺损、罐身带裂的粗陶罐捧上了柜台。“这个…陶罐。”
当铺掌柜(赵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极其嫌弃地将陶罐拨拉了一下,让它转了个面。他眯着眼,就着柜台里昏暗的光线,随意扫了几眼。
“破瓦罐一个,口还碎了,裂纹这么明显,装水都漏。”赵掌柜嗤笑一声,手指敲了敲柜台,“十个铜板,爱当不当。”
苏令仪的心猛地一沉。系统评估是三十到五十文!这掌柜明显是看她落魄,往死里压价!
“掌柜的,”苏令仪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直视对方,“您再仔细看看。这罐子…不是普通的瓦罐。您看这胎质,细腻坚硬,叩之有声。还有这刻花的痕迹,虽然磨损了,但纹路古朴…”
赵掌柜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行了!一个泥腿子懂什么胎质纹路?十五文!顶天了!不当就赶紧拿走,别在这儿碍事!”他作势要把陶罐推下柜台。
苏令仪咬紧下唇。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十五文…虽然少得可怜,但至少能买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能换一身最便宜的粗布衣裳遮住这身囚服!她需要这点钱作为撬动命运的起点!
“…当!”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个字。
赵掌柜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慢悠悠地拉开抽屉,数出十五个边缘磨损、沾着油污的铜钱,叮叮当当地丢在柜台上。然后扯过一张当票,龙飞凤舞地写着:“破瓦罐一个,口损身裂,作价十五文,当期一月,死当不赎。”写完,将当票连同铜钱一起往前一推,像打发乞丐。
苏令仪默默地收起那十五枚冰冷的铜钱和轻飘飘的当票,将屈辱和愤怒死死压在心底。她抱起那个被稻草重新裹好的破罐子——它现在只值十五文了——转身,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挪出当铺高高的门槛。
冰凉的铜钱攥在手心,硌得生疼。她站在湿漉漉的街边,茫然四顾。去哪里?下一步怎么办?十五文钱,在这城里,连个遮风挡雨的柴房都租不起一天。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刺耳的马嘶从不远处的街角传来。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是谁吗?敢挡爷的道!”一个嚣张跋扈、带着浓重醉意的年轻男声响起。
苏令仪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装饰华丽、车厢上刻着繁复家徽(她认不出,但感觉极其尊贵)的马车歪歪扭扭地停在路中间。拉车的马似乎受了惊,烦躁地刨着蹄子。马车旁,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玉带束腰、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正醉醺醺地推搡着一个挑着菜担的老农。那老农的菜筐被撞翻在地,水灵的青菜滚了一地,沾满了泥污。
“世…世子爷息怒!小老儿…小老儿真的没看见…”老农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世子?苏令仪瞳孔骤然收缩!承恩侯府!谢凛?!
她下意识地就想躲进当铺门廊的阴影里。这简直是刚出虎穴,又撞见阎王!
那醉酒世子似乎被老农的求饶弄得更烦,抬脚就要踹过去:“滚!”
就在他抬脚重心不稳、身体踉跄的瞬间,他腰间悬挂的一块玉佩,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猛地甩起!系绳似乎本就有些松脱,在这股力道下,“啪”地一声轻响,竟直接断裂开来!
那玉佩通体莹白,在灰蒙蒙的雨天下依旧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形状古朴雅致,雕工细腻无比。它划过一道短暂而耀眼的弧线,没有落地,却精准地落入了当铺侧面那条狭窄、堆满杂物、阴暗潮湿的死胡同里,悄无声息地滚进了一个积着污水的破箩筐后面!
“嗯?”醉酒世子谢凛似乎毫无所觉,踹人的脚落空,让他更加恼怒,骂骂咧咧地继续纠缠那倒霉的老农。
当铺门口,抱着破陶罐的苏令仪,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阴暗的死胡同,盯着玉佩消失的地方!
【被动触发:慧眼识珍!】
【物品:羊脂白玉佩】
【材质:顶级和田羊脂籽料】
【特征:双螭龙盘绕纹,螭龙睛以微雕点墨,古法游丝毛雕…】
【价值评估:无价之宝(传家/信物级)…】
冰冷而详尽的信息流如同闪电般劈入苏令仪的脑海!
无价之宝!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求生的本能和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瞬间压倒了一切恐惧!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嚣张的世子和跪地求饶的老农吸引,趁着当铺掌柜还在柜台后打着哈欠,苏令仪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如同离弦之箭(尽管这箭歪歪扭扭),猛地冲进了那条阴暗的死胡同!
腐臭的积水溅了她满腿。她扑到那个破箩筐前,不顾肮脏,伸手就往后面掏去!
入手一片冰凉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