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以来,整个青山界都在着手老祖出关事宜,整个门派忙碌又热闹。云沐深为了躲个清闲一个人偷偷溜到后山喝酒,一手枕着脑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再来一口白云边别提有多舒服。
一个人影突然从假山后蹿了出来,蹑手蹑脚地靠近,最后猛地倾身扑向了云沐深手里的酒坛。
云沐深早有察觉,灵巧地旋身躲过,剑柄抵住那人的额头,朗声笑道:“怎么,还不死心,又想来偷我的酒喝?”
云无言气得鼓起腮帮子,双手叉腰,愤愤地别过头去:“哼,阿深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阿深了!”
云沐深失笑,讨好似的揽过云无言的肩头,哄道:“哥,别生气。你还小,长大了就能喝酒了。”
云无言这下更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开:“你骗人,别人告诉我,哥哥分明就比弟弟大!我明明比阿深大,阿深能喝酒,我却不可以,这一点也不公平……”
其实青山界并非只有云沐深一位公子,在他前面还有一位唤作云无言的兄长。本也是上佳根骨、天之骄子,只不过在六岁那年修炼时出了岔子,昏迷半月高烧不退,醒来后智力便永远停在了六岁,修为也难以再精进半分。
在这天才辈出的修仙界,一个废人顶多占据人们两日的闲聊谈资,不过多久便被抛在了脑后,久而久之外人便只知青山界有一位云沐深云少主了。
云沐深仅有的温柔似乎都用在了云无言身上,被推开也不生气,舔着脸又凑了过去:“哥,你身子弱,喝酒对你身体不好,不然当弟弟的难道还会小气不成?”
云无言哪里想听这样的大道理,执拗地别过头,一副哄不好的模样。
云沐深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妥协道:“先说好了,就只能喝一口,多了可没有啊。”
云无言顿时喜笑颜开,捧着酒坛仰头便灌了一大口,却被呛得一阵咳嗽,脸色通红。他赶紧把酒坛塞进云沐深怀里,气恼不已:“什么破酒,一点儿也不好喝!哼,我再也不要喝了……”
云沐深拿袖子帮云无言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连连应道:“好好,不好喝那咱们以后不喝就是了。”
云无言到底是孩子心性,转眼又笑开了怀,拉过云沐深的袖子,神秘兮兮道:“阿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今早我路过爹爹房间偷听到的,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
云沐深对什么所谓的秘密兴趣不大,但他还是十分配合,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秘密?什么秘密啊,哥你快给我讲讲,我一定不告诉别人。”
“嘻嘻,我听爹说,阿深的院子里要多出一个人住了!”
云沐深听后只是笑了笑,不以为意,权当是他大哥小孩心性听岔了意思。他堂堂少主,试问谁人有这个分量能住进他的院子?
---
天还没亮,出云阁里就开始闹哄哄的。云沐深将耳朵堵住,再将头罩进被子里,全都无济于事。
他一脚踢翻被褥,再一脚踢开房门,正准备破口大骂,好让所有人感受一番他堂堂青山界少主的威严。
目光一触及院落里那道倾身而立的青影时,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迫不及待钻回了喉咙。
沈玉均负手而立,俯瞰着挤到自己身前讨食吃的小锦鲤,心情似乎不错,抓了一把鱼料仔细逗弄着。
他心脏猛地跳跃起来,不会吧,难道真的有人要搬进出云阁,而且还是那位疑似杀害过自己的老祖???
云沐深不相信、不死心,拦下一群匆匆闯入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问:“你们怎么回事,今天都挤到我的院子做什么?”
一个脸生的弟子为了给未来掌门留个印象,抢着回答:“回禀公子,是老祖要搬进出云阁,所以我和各位师兄都来帮忙布置。”
几名熟悉云沐深脾气的弟子顿时一阵心惊肉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那名新弟子还在沾沾自喜,抬起脑袋想让云沐深认认自己的脸,却见他的表情一寸寸冷了下来。
新弟子顿时慌了:“我、我可是做错了什么……”
“新来的吧,所以不懂规矩?”
新弟子瑟瑟发抖:“我、我是新来的,求公子开恩……”
“啧——”云沐深发出一声不耐的声音,“又来了……别叫小爷‘公子’,小爷我只是二公子,青山界的大公子是我哥云无言,明白了吗?”
在云沐深心里他自己只是青山界的二公子,自己前面永远都有一个哥哥。即便他……云沐深也容不得任何人视其为无物,任何人任何人嬉弄侮辱。
初来乍到的新弟子不想着如何修炼,却迫不及待地想要抱大腿。这事要搁在以前云沐深可没那么容易轻易放过,但现在显然还有更棘手的事。
他拾级而上,步入亭子。沈玉均头也没回,只是道:“起来了?”
云沐深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仅有的冷静:“出云阁是我的院子。”
沈玉均点了点头,表示我听到了。
“那老祖您怎么能搬到我的院子来住?这不太合适吧。”
沈玉均回过头,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云少主你住的地方最宽敞最舒适,我不住这儿住哪儿?”
沈玉均闭关整整十六年,原本的住处虽然定期安排了弟子打理,也还算整洁,但十六年风吹日晒过后原本的屋子也早就颓败了,哪里比得上云沐深的出云阁舒服。
“老祖也可以另外找一处宽敞的院落……”
沈玉均摇摇头:“不行,你这儿……”他顿了片刻,尾音上扬,带着一丝耐人寻味,“可是最好的。”
青山界最好的住所一共有三处,除了云沐深这儿,就只剩下他爹云臻和他哥云无言的住处了。
沈玉均见云沐深不甚情愿,扬手将鱼料尽数丢进了池塘,他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一番衣襟,这才佯装宽容道:“既然云少主不愿意,那我也不是个强人所难之人,只好先行离开了。”
云沐深终于松了口气。
“但我是去和云掌门挤一挤,还是去跟云无言聊一聊了?唉,着实是令人头疼啊……”
云沐深顿时变脸,这家伙竟然想要祸害自己的老爹和大哥!
自己老爹性情豪迈奔放,说话口无遮拦,指不定哪句就把这位祖宗给得罪了。自己大哥更是早年受创,心智如孩童。
云沐深心都快跳了出来,忙道:“其实我这院子甚是宽敞,多住一个人,一点也不挤!老祖既然不嫌弃,那就尽管住下!”
云沐深思绪早已百转千回,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到底是沈玉,还是沈玉均,人住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我难道还试探不出来吗?
云沐深这院子叫做出云阁,名字虽然十分附庸风雅,但实际整个院子不仅大,而且装潢布置也都是怎么富丽堂皇怎么来,亭台楼阁、锦鲤花池一样不少。与沈玉均仙风道骨的超然模样,其实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似乎浑不在意,目光扫视一圈,甚至满意地点了点头。
足够气派、足够奢靡,这才应该是他住的院子,他那般良善的人值得这世间所有最好的。他长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时目光已经变得坚毅而温柔。
云沐深,这一世,我要你享尽世间尊荣,掌控万物蝼蚁生死,生来便立于山峰云巅!
沈玉均的目光缓缓落到了云沐深身上,虽然只停留了一瞬便飞快地扭开了头,但只差一点儿,他拼命压抑、隐忍了十六年的浓烈情绪,险些就要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了。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还不能吓着他。
云沐深抬首恰好撞上了那对沉沉的眼眸,他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般神色又是什么意思?
但他转念一想,淡然超脱的老祖又怎么可能表露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情绪,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就这样,沈玉均正式在云沐深出云阁的西厢房安营扎寨了。
今晚云沐深注定无法安眠,自己院子突然里多出一个这样危险的家伙,他实在寝食难安。
他起身唤道:“小枫。”
门外守夜的小弟子立即推门而入,跪在云沐深身前,恭敬道:“少主有何吩咐?”
“那什么……咳,隔壁的那位睡下了吗?”
小枫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少主说的是老祖?”
“姑且算是吧。”
“哦,弟子不知。”
“……”
云沐深辗转难眠,最终还是披衣而起,小心翼翼摸出门,从西厢房未阖严实的窗缝偷偷望了进去。
屋内烛火已灭,月光银线透进屋子成了天然的照明。
沈玉均的睡相并不算十分雅观,起码与他的身份做派并不相符。他躺在床榻上背对着小窗,像是一条柔软的小虫,极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他身形高挑出众,却也只占了床榻不到三分之一的面积。
这分明是一种受过苦难、自我防备的一种姿态。
上一世沈玉和云沐深,一个是不受待见的掌门私生子,一个是空有天赋却只能做杂役的宗门走狗。两人受尽了欺凌,遭遍了毒打。每每到了深夜,他们就缩在柴房,互相依偎着取暖。
那个时候的沈玉总是喜欢将脑袋枕在云沐深的肩窝,一条腿搭在他的身上,也像是条小虫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拥着云沐深不肯撒手。
分明是一样的睡姿。
云沐深神色一变再变,怅然喟叹一声:“真的是他吗……”
屋内的沈玉均忽然动了动胳膊,幽幽翻了个身,变成了正面对着云沐深。长长的眼睫轻轻闪动着,像是随时都会睁眼醒来一样。
云沐深大惊,赶紧连滚带爬跑回来自己的屋子。一不回神被门槛绊倒,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他拍了拍胸脯,暗自庆幸:“呼,幸好溜得快,没被发现……”
不一会儿,小枫推门而入,嘻嘻一笑:“少主,老祖刚才吩咐了,麻烦您过去一趟!”
云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