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唐素粥还是离开了那个笼子。
在温雪的极力坚持之下,真理教派撤销了对于唐素粥的监视。
毕竟原本就只是为了复活温雪才抚养的这么一个孩子,如今温雪回归,唐问天正在高兴的时候,说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在他的眼睛里,唐素粥只不过是拿去哄自己真正的女儿开心的一个小道具一样。
就像是那些布偶,娃娃一样的,没有灵魂,没有生命,不值得尊重的东西。
把唐素粥带出去的温雪先是给唐素粥洗了个澡,让人拿来了崭新的衣服给唐素粥穿上,又拉着小丫头的手,带她到教派的内部到处逛了逛。
对,就好像是曾经的妙阳在玲珑书院做得一样,温雪领着唐素粥闲逛,只是为了尽可能的告诉教派当中的其他人,如今唐素粥已经是自己认可的妹妹了,其他人不得谮越,也不得无礼。
在温雪领着唐素粥在教派内走动的时候,邬月白就跟在她们的身边,看着姐妹两个人走在自己前面的样子,温雪满脸的欢笑,给自己的妹妹讲述,介绍这周围的光景。
而唐素粥面对陌生的光景和陌生的人只能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她紧紧地贴着温雪的身子,似乎已经将温雪视为了可以靠得住的人。
温雪讲述的那些东西,其实并不识字,也从未与人沟通过的唐素粥跟本听不懂,而温雪也是在带着唐素粥逛了几圈之后才发现了这个问题,脸啪嗒一下的拉了下来,回头无奈的看着邬月白:“这怎么办啊老同桌,这孩子不识字,跟她说什么好像都没有用诶。”
突然被抛过话题来的邬月白愣了一下,随口答道:“这正是教主大人所期待的模样……也是符合真理教派的教义,这个孩子就是为了跟你等价交换而准备的,她都成长到现在四岁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是啊……是我老爹的决定。”
温雪表情黯淡了一下,揉着自己的脑袋,有些头痛的样子:“啊啊……早知道,早知道就留下来遗嘱什么的让我老爹不要乱搞了……这不是完全没道理的吗!什么等价交换啊,听上去简直跟魔教一样……”
“本来……”
邬月白原本想随口说出本来就是类似于魔教的存在,但是心中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温雪是自己曾经的同学,关于她的回忆,自己正在一点一滴的浮现起来。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温雪是穿越者,是自己一定要杀死的人,不管是昔日的同学也好,不管是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人也罢……
穿越者一定要死的。
这种多余的记忆,多余的感情只会让自己最后在选择杀死这个女人的时候有所动摇而已。
这样……可绝对不行啊。
邬月白低下了头:“你现在已经回来了,你是这里的大小姐,什么事情你说了肯定是会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想做什么……你就试着去做,试着去改变呗。”
即便是在心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邬月白还是忍不住的多嘴了一句。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种多余的事情,难不成自己心里头还在期待着这个昔日的同学能够改变点什么吗
真理教派已经是如今的这幅鬼样子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势必也会毁灭在正道的铁蹄之下。
现在就算跟她讲了这些,她也跟本做不到改变的啊……
已经太迟了,如果能早一点回来——
不,就算早一点回来,一旦自己知道了她是穿越者,同样还是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的。
太迟了,太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太迟了啊,温雪……”
邬月白情不自禁的将心中所想念叨了出来,这一声茫然的喟叹让温雪回过头来看着邬月白,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找到了什么信心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现在说太迟了可还为时过早,什么事情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看着吧,首先是我要弥补这个小姑娘,等我把她的嗓子治好了之后,我就去找我的老爸好好的谈一谈,我相信他一定会变回原来那个善解人意的老爹的。”
“是嘛……”
是嘛,是嘛……
心中的阴冷逐渐浮现了上来,邬月白心中刚刚升起的迷茫在听到了温雪的一席话后顷刻之间消散了。
看到唐素粥被戕害到了这个份儿上,她竟然还觉得自己的父亲有救是吗?
那么看来,她跟她的父亲同样无可救药了。
她的父亲为了复活她,所做出来的恶事,所做出来的,牺牲他人换取到的恶劣信仰,已经用罄竹难书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死有余辜。
她却还是想要拯救自己的父亲。
是啊,她不知情,是啊,不是她的错。
但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自己在接下来动手杀死她的时候不带任何犹豫的了。
如果……
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话……那就等回到了地球之后再想办法跟温雪道歉吧。
反正自己需要道歉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在这个世界,众神自己都曾经辜负过……
陷入了复杂心绪的邬月白这次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表情。
“你喜欢的话……不,应该说你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话,就尽管去试试好了——首先从拯救好你妹妹的哑巴开始怎么样?”
邬月白提议道。
温雪一拍巴掌:“你说的对啊,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个小可怜儿的嗓子给弄好了,这个事情拖延不得——嗯,咱们教派里面有什么厉害的医生吗?”
“如果你说的是冶炼毒药,解剖尸体的话,专家好手不胜其数,单你要是说能够修复这个小姑娘的嗓子的,我找不到任何一个人。”
就这个教派里面怎么会有那种救死扶伤的医生呢?
看着曾经的同桌幼稚天真的样子,邬月白在心里头蔑视的叹了一口气。
早早的让她放弃这个念头吧。
好好接受自己安排给她的,恶人的身份……
不,不对,并不是我安排给她的,她身为穿越者本身就带有原罪的……
邬月白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个少女的时候,自己总是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做自己早已经得心应手的事情。
也许……
可以网开一面……
嗯,杀死她斌不急于一时,先观望一下,说不定……她会让这个教派露出更多的破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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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终的温雪并不曾食言。
她还是发现了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办法,治好了唐素粥的嗓子。
至少,唐素粥的嗓子可以正常发出声音了。
再然后,温雪一直试图着教授唐素粥语言,虽然唐素粥依然没办法好好的复述其他人的话语,但是相较于之前只会发出“啊,啊”的声音那会儿,已经正常太多了。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温雪并没有像是她回归之前那样发挥了不起的才能,她似乎一门心思扑在了补偿这个年龄比较小的妹妹上面,带她穿衣服,带她换上正常人的服装出去玩,带她去见识更多,更广阔的的世界。
唐素粥四年来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其他人的善意,她的这位姐姐似乎一口气要全部都给她补偿上去。
目睹着这一切发生的邬月白虽是无言,但也深感迷茫。
那段时间的他同时还担任着白云舵主的身份,并不会每天都待在真理教派陪同自己曾经的同学以及这个可怜的小哑巴,然而即便如此,邬月白在白云舵工作的时候也还是会偶尔想起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会偶尔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忍不住背离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着的道路。
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话,说不定这将会是一个双方都不知道要陷入多久的深坑和旋涡。然而事情终于发生了改变,万事万物不可能始终停滞在一个状态上。
那场变革很快来临了——那是在温雪回归的第二年。
那一天,邬月白像是往常一样,定期回到了真理教总部,以大司教和护法的身份回去报道,可是回去到真理教总部,所看到的却是一片白绫。
前代教主,唐问天死了。
邬月白记得这个男人并未感染过任何疾病,除了自己之外,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正道人士知道这个教派总部的下落,那么问题……只有可能发生在内部。
这是一个极好的瓦解真理教的方法,邬月白深知,只要顺着教主离奇死亡这一点继续大做文章下去,说不定可以就这样直接摧毁这个教派,在这个教派摧毁后,已经失去了教主身份的温雪只要能够保证以后不再作恶,自己说不定可以像是当初关押黑一样,将这个穿越者也关押到一个永远影响不到人类,永远不会波及这个世界安危的地方……
就可以不用杀死她了。
邬月白心中庆幸着,快速的穿过了人群,见到了彼时已经身穿一身白衣,头上戴着白色的帽子,脸上泪痕尚未干涸,表情痛苦的温雪。
那个样子的温雪在邬月白的心中留下了深深地刺痛,邬月白忍不住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那个……你没事吧?”
“……”
一向是喜欢多言多语的温言并没有说话,她只是红着眼睛看了一眼邬月白,沉默的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邬月白的身上。
那样的眼神,一瞬间让邬月白感到陌生——也感受到了威胁。
近乎本能的,邬月白脑海里面已经开始组织如何在这个女人发起进攻之前瓦解掉她的一切行动能力。
“我没事,你去哪儿了?”
温雪终于开口了,她像是平时一样的向着邬月白问道。
邬月白也拿出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理由回答:“教主命令我去监视天义道盟的动向。”
“那么……天义道盟那边有异常吗?”
“……没有。”
“啊,这样啊。”
温雪笑了笑,随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离开,给邬月白留下了一句;“晚上……我们在教派内的听风岸上见面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
几乎是瞬间,邬月白察觉到了,眼前的少女可能已经认出了自己间谍的身份。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语气,都很陌生,像是在敌人面前做出来的伪装。
晚上,要过去吗?
站在原地的邬月白深感犹豫,他站在前代舵主的棺椁前面,棺椁是透明的水晶,能够看到躺在棺材里面,被保持尸体新鲜的灵药浸泡着的,唐问天的尸体。
死因可能是胸前的那一道伤口吧。
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刺客应当有很高超的手段,能够潜入这个教派,完成刺杀……
说不定自己身份的暴露也跟这个刺客有关系。
人不是我杀死的……我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辩解,我的不在场证明是完美无缺的。
没错……
邬月白在棺材跟前,心中不断兴起波澜,可是回头看去,教派内的其他人并没有多少悲痛的表情,没有人哭,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
啊,是了。
这个教派既然信仰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它的三位神明,既然他们相信有死亡女神的存在,那么死亡对于他们而言也并不同于以往的定义,死亡的结果也有可能是会被改变的。
说不定还有人认为这只是教主的一场实验,要不了几天,他们的教主就会像是之前一样复活过来,继续引领着他们前进。
就像是他们这位死而复生的大小姐一样。
……
荒谬,可悲。
邬月白弯腰看着这个死后,除了自己的女儿,没有其他人为他真心吊唁的可怜男人,仔细观察的话,这个男人最后的表情还是停留在微笑上面的。
看来是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被人刺杀的……该说活该吗?该嘲笑他吗?
妄图窥探神明的领域,却因为自己的愚蠢,自己的王加揣测而失去了生命,也许……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就算自己死亡后,也还是能够像自己的女儿一样死而复生吧。
真愚蠢……
难不成你还想在自己的死后,让其它的继任者替你准备祭品,让你也复活……
别痴心妄想了,人类……
……
今晚,看来我还是有必要跟你的女儿好好聊一聊了。
抛弃了“周同学”的身份。
邬月白决定决定以自己的身份向这位真理教的下一代教主进行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