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他们寝室,沈辞从来都是话最少的那个。他的手受伤后,也没有参与军训,整天就一个人在寝室里,也从不参与他们的游戏活动,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唯独在和路榆打电话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往常他在打过电话后,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面上的冷淡和冰雪全部消逝,像是一个得到糖的孩子。
可今天——
赵霄不自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边的身影。
台灯暖黄的灯光下,勾勒出少年精绝的侧颜,像是上帝最精美的艺术品,就连赵霄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不公,为什么能将一个人生的这般好。
但此时,少年明显心绪不佳,像是一个枯木般呆呆坐着,盯着前方的手机,一动不动,全身笼罩着一种极其暗沉的阴抑。着实有些渗人。
赵霄担心地皱了皱眉,心中暗想,这人莫不是中邪了吧?
他张了张嘴,和同样一脸疑惑的陈源对了对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下了床。
耳畔传来两声椅子拖动的声响。
接着身上传来轻轻的触碰感,赵萧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问道:“沈老弟,干什么呢?”
“整得跟失恋了一样。”陈源在一旁插嘴,自以为好笑地调侃了一句。
“就是就是,大老爷们什么坎过不去。”赵霄附和。
听到“失恋”两个字,沈辞的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出声:“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失恋。”沈辞固执道。
“好好好。”赵霄没在意,笑了笑,“那跟哥说说,什么事啊?”
沈辞抿唇,又看了眼手机,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他垂下黯淡的眉眼,淡淡道:“没什么。”
赵霄看他这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他现在是明白了,这人在路榆以外的人面前,就是个制冷箱。
他尝试着猜测:“我看你刚是在和你姐姐说话,怎么好端端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陈源继续附和:“就是就是,就跟被抛弃了一样。”
沈辞忽然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眸色冰凉,“没有。”
“没有被抛弃。”他又加了一句。
说完这句,他垂头喃喃道:“是我太心急了。”接着,他越过二人,走了出去。
留下在原地满脸疑惑的赵霄和陈源。
陈源默默摩挲了一下下巴,轻声嘟囔:“我怎么觉得,我真相了?”
深夜的校园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沈辞心中烦闷,孤独地靠在一盏路灯下 ,右手不住摩挲着手机。
是他太多疑敏感了。
可是,那些阴暗的情绪和汹涌的占有欲就像是毒瘾般不断在胸中恣睢,怎么也压不下去。尽管知道路榆暂时和楚鹤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只要想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他就一丝一毫也不能忍受。
如果路榆知道了他的心思,会不会从此厌恶鄙视他?会不会再也不要他了?
那他会放手吗?不可能。
永远不可能。
那这样的局面还能持续多久呢。
沈辞昂首,将头靠在路灯柱上,举起手上的手机,看着依旧毫不动静的屏幕,眼中不可抑制地涌上一丝慌乱。
姐姐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是他吓着她了吗?
正在踌躇间,手机屏幕一闪,有电话打了过来。
沈辞眼睛一亮,呼吸骤然发紧,满怀期待地看了眼手机,结果在看清名字后,眼睛倏的变沉。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手机沉寂了一会,再次响起。
沈辞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最终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沙哑而高傲的嗓音:“你是打算死在外面了是吗?”
沈康像是喝多了酒,语气不复清醒时委婉:“你不愿回来,嫌弃我的血脏,那别用公司的资源啊。”
沈辞咬紧了牙,一声未吭。
“是不是觉得这是我欠你的?”沈康嗤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道德心,在我这里,只有配不配,没有什么欠不欠。”
沈辞闭了闭眼,那种从出生起刻在骨子里的屈辱感再次席卷。是,是他无能。至少现在的他什么也没有。讨厌、厌恶这一切,却又不得不需要它。
这个身份能给他的便利有很多,至少他有选择想做什么的权利,他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所以,他又在自欺欺人什么呢?为什么要一直拼命回避这个身份,却又厚颜的使用这些带来的便利?
怕路榆知道?是,他是怕她知道后,会让他离开。但更多的,不还是骨子里的屈辱让他不愿面对吗?
说实在话,他生来好像就是可悲的。私生子,母亲不检点,父亲不要他。
只有在沈意出车祸后,他这个血缘上的父亲才会想起阴沟里的他,才会想起他那么一点点使用价值。
纷纷杂杂的思绪不断在脑中涌现,直到沈康再次说话,才打破了那种梦魇般的回忆。
“说话啊,装死呢?”见沈辞迟迟没说话,沈康提高了声音。
“上次说给你的期限是三个月。”他冷冷开口,“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看你就是个废物,一个女人这么久都搞不定。”
“家里老爷子早就在催了,再给你半个月,马上给我滚回来。”
不给沈辞说话的机会,“嘟嘟嘟。”电话传来一阵忙音。
良久,沈辞还是维持着一样的姿势,静默不语。
突然,他舌尖抵上腮帮,轻嗤了一声。
确实是个废物。
又当又立,享受着权势的便利,却是个不敢面对的懦夫。
占着弟弟的身份,窥视着,监视着,享受着路榆给他的一切,却连最简单的“喜欢”也再难说出口。
是啊,这样的身份平时什么管着她?凭什么妒忌,生气,像个阴沟里见不得光的垃圾。
沈辞的目光越来越深,像是一汪见不到底的寒潭。
薄唇轻启,喃喃自语:“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爱你。
管你。
护你。
占有你。
“让你一辈子只能属于我。”
他抬眸望向远方的星河,看着遥远天际一片雾蒙蒙的灰沉。
目前的窘境,是时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