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茧足有丈许高,表面布满了扭曲的符文,每一次收缩膨胀都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咚!”
第一声跳动,整座大殿剧烈摇晃,金龙雕塑的眼珠突然转动,发出嗜血的红光。
“咚!”
第二声跳动,深渊血海掀起百尺巨浪,无数惨白的手爪从血浪中伸出,发出凄厉的抓挠声。
“咚!”
第三声跳动,大地开始剧烈震颤,连千里之外的广济府都感受到了这股源自地底的邪恶脉动。
血茧中酝酿的气息越来越恐怖,仿佛有一头沉睡万古的凶兽即将破茧而出。
男人的声音从血茧深处传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
“等着吧……待吾重塑魔身,即便只剩全盛时期一二分实力,这方天地,谁还能挡我?”
血茧的跳动越来越快,与大地的震颤渐渐合拍,仿佛在为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敲响了倒计时的鼓点。
陈休眼帘微垂,收回了那道锐利如锋的目光,但眸中却仍残留着方才望见的血色凉意。
天际的血光愈发浓重,宛若一匹被撕裂的猩红绸缎,将整片广济府的苍穹染得透不出半分亮色。
下方那道黑黄色的河流正翻涌着不祥的浪涛,河水中翻滚的并非泥沙,而是无数扭曲纠缠的怨魂。
血雨之下,每隔数息,便有狰狞的魔怪从河底猛地窜出——有的生着三首六臂,利爪上还滴着粘稠的黑液;
有的背生骨翼,身披红毛,嘶吼声能震碎周遭的残垣断壁。
它们如蚁附膻般朝着远方狂奔,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成灰,连砖石都泛起了腐朽的黑斑。
高空之上,依旧有着无形的气机在激荡碰撞,一道刺目的黑光与另一道煌煌金光正疯狂对抗。
每一次交锋都炸开漫天光屑,仿佛有人用巨斧在天幕上劈砍,裂开的缝隙中不断泄下令人心悸的混沌之气。
这股毁天灭地的气机正以广济府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连百里外的山峦都在微微震颤。
陈休的神识如一张无形大网铺展开来,触目所及尽是死寂。
曾经的街巷变成了幽魂游荡的废墟,断墙上凝固的血迹早已发黑,风中飘来的只有亡魂的呜咽。
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忽然从他心底窜起,起初只是一点火星,转瞬便燃成了燎原烈火。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甚至溢出一声低哑的闷哼:
“这些污秽……当真该尽数斩灭。,重塑朗朗乾坤。”
血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主动避开陈休,细密的血珠打在岩石上,似带着一丝诡异的温热,却又透着彻骨的悲凉。
陈休抬手摄取住一滴,血珠在掌心化作一缕青烟,竟传来亡魂的泣诉。
他望着漫天血雨,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杀生过重,天地不容,连老天都在为这些枉死者垂泪么?”
天地恸哭,血雨飘洒,比之当初斩杀窥神境大妖所产生的异象还有诡异几分。
“这是……天哭吗?”
“天降血雨,大难将至……”
此刻的广济府周围的一些县城村落内,残存的百姓都蜷缩在残破的屋舍中,透过窗棂望着这末日般的景象。
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却忍不住自己红了眼眶;
有人对着血雨叩拜,祈求这场灾祸早些结束。
那股从黑黄河流源头传来的魔威如泰山压顶,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连胸腔里的心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颤栗。
陈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魔影,落在黑黄河流的源头处——那里正传来一道既熟悉又憎恶的气息,像是淬了毒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的神经。
“快了……”
他低声呢喃,脑海中注视着青铜残片化作的面板,
“等你彻底复苏,引动黄泉阴气,第三块青铜残片便会从黄泉诡河中浮出来了。”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话音刚落,黑黄色诡河流突然掀起一道数十丈高的巨浪,浪尖上立着一道道模糊的魔影。
那些魔影似乎察觉到了陈休的窥探,周身的黑气猛地暴涨三分,
河水中的魔怪嘶吼得愈发疯狂,连河流的流速都骤然加快,仿佛在催逼着主人尽快完成最后的蜕变。
陈休不再犹豫,寻了一块还算完整的青石盘膝坐下。
他双手结印,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与远处的魔影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在天地间交织、攀升。
陈休的气息如巍巍青山,沉静中透着无坚不摧的浩然正气,每一次吐纳都引得周遭的灵气发出嗡鸣;
而那魔影的气息则如渊渟岳峙的黑暗,阴冷、暴戾,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连空气都被染成了墨色。
这股蓄势待发的威压越来越强,宛若两座正在积聚能量的火山。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昆仑仙山,云雾缭绕的玉虚峰顶,一位身着八卦道袍的老道正盘膝打坐。
他身前的青铜八卦镜忽的泛起一阵刺目的青光,老道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竟有日月星辰流转,望向东南方广济府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
“好重的煞气……黑如墨,烈如狱火,这是要捅破天啊!”
话音未落,他袖中的桃木剑已嗡嗡作响,似在预警这天地将倾的变局。
东海深处的龙宫之内,珊瑚为壁,珍珠作灯,却驱不散殿中的寒意。
龙椅上的东海龙王猛地按住额间跳动的龙角,那对千年玉角竟泛起不祥的暗紫色。
他沉声道:“传令下去,调三千巡海夜叉封锁所有通往广济府的水道!”
见虾兵蟹将欲言又止,龙王加重了语气,龙瞳中闪过一丝忌惮,
“那片地方……已成凶煞绝地,便是我龙族亲至,也只会折戟沉沙,莫要再提插手二字!”
一处未知河流中段的一处河滩,芦苇在晚风里沙沙作响。
白发老者收起手中的竹制鱼竿,鱼线末端的青铜鱼钩上还挂着半片鳞甲,泛着幽暗的血色。
他望着浊浪滔天的河面,浑浊的老眼里掠过一丝怅然:
“邪神出世,大乱将至……这天下,谁又能独善其身?”
轻叹声被河风卷走,他佝偻的身影化作一道淡金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暮色之中,只留下岸边空荡的竹篓。
南荒妖林十万大山深处,一座由千年紫檀木搭建的奢华大殿内,熏香袅袅,织金地毯铺满地面。
忽的,殿中虚空泛起涟漪般的褶皱,一名女子凭空显现——她身着月白轻纱长袍,领口松垮地滑到肩头,露出精致的锁骨与雪腻的肌肤,
更惹眼的是背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雪白的狐毛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有几条随意地搭在腰间,遮住了春光却更添诱惑。
她慵懒地半躺在虚空之中,赤足轻点,脚踝上的银铃随动作轻响,目光却如淬了蜜的刀锋,扫过殿中悬挂的上古舆图。
“冥神一族的邪气,阴冷刺骨,倒是许久未见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划过舆图上广济府的位置,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慵懒,
“还有一尊陌生的神息,气血霸道如骄阳,刚烈如火,
偏又带着草木初生的清灵,这气息倒是让人心动……这元古界的水,可比我想象的深多了。”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有温热的红唇在耳边吐气,带着勾魂摄魄的妩媚。
殿中烛火忽的摇曳起来,映得她眼底的狡黠与探究愈发清晰,
九条狐尾轻轻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旖旎的甜腻。
“……”
血雨还在下,吸引了无数强者注意。
陈休望着那道再次出现而且愈发清晰的魔影,在心中默念:
“等你出来,必斩你。”
魔影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猛地抬头,一双猩红的眸子穿透重重血雾,与陈休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没有言语,却仿佛已有惊雷在无声处炸响。
所有人都明白,当这两股气势攀至顶点的那一刻——
便是神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