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濯雪冷汗涔涔,浑身一片冷腻,仿佛当日受到的屈辱还留在身上,她遏制不住地颤栗起来,心思却飘到湖中那些枯骨内。
她依稀记得,前世她出嫁不久,赵家的姊妹们也很快出嫁,因她卖了个好价钱的缘故,赵老太太对苏氏愈发看重,赵家几个女郎的婚事都交她做主。
而她受辱那阵子,正好是赵溪雪与赵漱雪同时出嫁的日子。
她们两人,赵漱雪被嫁给彼时新上任的江南道巡抚做小妾,那巡抚听闻已年过六十,赵溪雪则是被苏氏塞给她的娘家侄儿,那是个痴儿,还有烂赌的习气,但苏氏的哥哥当时得了贵人青眼,早就比赵家更有本事。
想来前世将所谓的人命官司捅出来的,便是荣氏与赵五太太之一,毕竟两人都是疼爱女孩的人。
但那件人命官司,当真与湖底的白骨有关么?
赵濯雪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白骨多半与大夫人有关。
毕竟建议修湖的,便是大夫人苏氏,只是眼下她无凭无据,拿苏氏也没奈何,但若是自己当真能将此事捅破,她的母家在婚前便闹出这样大的纰漏,只怕寿国公府也要再掂量掂量。
正当赵濯雪预备着继续休憩的时候,屋外却传来芙朱的声音:“五太太,我们家姑娘今儿落水受惊,眼下正休息,只怕不方便见您。”
赵五太太嗓音柔和:“不碍事,我只是进去看看你家姑娘。”
芙朱还待再拦,赵濯雪却已然开口:“不碍事,请五婶婶进门吧,赶巧眼下我醒着。”
听主子发话,芙朱也不好再拦,当场便将五太太迎入内屋,玉湖搀着赵濯雪起身,她歪在秋香色十样锦大引枕上,含笑看向赵五太太:“侄女、体弱,倒劳累婶婶走这一遭,今日事发突然,可曾吓着溪雪么?”
赵五太太摇头,吃了芙朱上的茶,叹了口气:“当初那湖修的时候,你还在庄子上,多半不知道,当初修建,是请了风水先生特地挑选过的,说有大讲究,只是这几年除了养得鱼肥硕些,也没什么奇特。”
她抬起眼,那双与赵溪雪十足相似,却更像深林冷泉的眼含笑看着赵濯雪:“反倒是落水之事常有,不少丫鬟婆子,身体弱一些的,哪怕是被救上来,也活不久,你要多加保重。”
那些鱼吃死人长大的,如何能不肥硕?至于丫鬟婆子们,正儿八经不识水性的人,一旦落水,自然会无可避免地呛水,而那湖水里不知道沉淀多少死尸,肮脏至极,进入肺腑后自然会害人性命。
赵濯雪一面暗自腹诽,一面摆出笑容感谢赵五太太挂念,赵五太太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去。
而等到她一走,赵濯雪的表情就变了。
眼下她几乎全然可以肯定,此事与赵五太太脱不了干系,否则平日里并无来往的赵五太太,做什么要来探望她?还非要说那些陈年旧事暗示?
若是她想要针对苏氏,多半便应当从赵五太太身上下手,只是赵五太太好端端的,怎么会想着跟苏氏对上?毕竟苏氏如今虽算不得如日中天,却也有些手腕。
赵濯雪还未来得及想明白,困意袭来,她又昏昏沉沉睡着。
因她落水,课业便先耽搁下来,次日午间,荣氏并苏氏二人带着自家孩子前来探望,寒暄问礼过后,苏氏便亲亲热热地伸手来握赵濯雪的手,赵濯雪忍着恶心未曾抽开。
苏氏眼底便掠过满意神色:“昨日实在是委屈你,好在救得快,否则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不知道如何与你父亲交代,今日身体如何?可好些么?”
她死死握住赵濯雪的手,疼痛让她都有些蹙眉。
好在荣氏及时将苏氏挤开:“昨夜原本我也想来看看你,奈何明雪那妮子不中用,昨日受惊,烧的不轻,便拜托五弟妹来看你,要不是五弟妹昨日同我说你没什么大碍,我只怕睡不好呢!”
竟是荣氏让赵五太太来?
那难不成也是荣氏让赵五太太说那些话的么?
赵濯雪本能开始审视荣氏,又觉得不大可能。
荣氏虽然与苏氏不对付,但两人的关系还未曾到那种地步,且荣氏也不像是有那种心机的。
可若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赵濯雪有些犹豫,以至于苏氏说什么都未曾听见,直到荣氏的一句话,才将赵濯雪唤醒。
“说来也奇怪,漱雪往日里胆子大得很,昨夜不知道怎么,突然惊厥高热,大夫说是得了风寒,整个人烧的嘴唇都紫了。”荣氏不住叹气,眼底满是对赵漱雪的担忧。
赵濯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提醒她,只是一时半会儿,头昏脑胀的她也捉不到那一闪而逝的灵光,只能暂且颔首赔笑。
而荣氏见得赵濯雪面露疲惫,当即也带着苏氏转身离开,等到她们两人走后,赵濯雪还未来得及休憩,又被人叩响房门,这次来得乃是赵老太太身边人,眼生的一个嬷嬷。
她见赵濯雪脸色苍白,当即示意跟在身后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入:“老太太得知您身子不好,特地打发老奴来探望,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过不得病气,还望您见谅,这些补品,俱是老太太的心意。”
赵濯雪冷眼看着那些个燕窝鱼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她本就在病中,愈发不想搭理这些人,况且她也清楚,赵老太太此举,无非是寿国公府马上要来人。
若是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赵家开罪不起寿国公府,便只能用余下的女子来填窟窿,这等赔本的买卖,赵老太太自然不肯做。
好在这嬷嬷见赵濯雪精神不济,也未曾多说什么,略坐了坐,便转身离开,她离开后,赵濯雪合眼沉沉睡去,再苏醒的时候,已然月上柳梢,她略有了些精神,整个人也在床上躺的难受,便暗自叫上芙朱,从侧门绕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