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赵濯雪并未告诉芙朱，只是轻声道：“兴许父亲也是觉得我今日委屈，会向生母诉说，因关怀我，这才前往那处走。”
芙朱鼓着脸颊，半点不信，但奈何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只能配合主子的兴致。
这厢赵濯雪很是算计了自家父亲一顿，那头赵老太太也正在因为赵家大爷闹得情绪而心烦，她坐在一侧，常嬷嬷与白鹭伏侍着。
“老太太不必心烦，如今只是大爷还未曾体会到您的用心良苦，出海西洋可是苦差事，若是一个不谨慎，只怕连性命都要弄丢。”
“您丢给三老爷头一茬，也是为了让三老爷给大爷开路，只是这话不好明说罢了。”
常嬷嬷为赵家大爷开脱，赵老太太抚着自己心口，脸色难看：“他妻子都娶了第二个，还是这般感情用事。”
“当初不让他娶帝姬，他却贪恋那帝姬容貌，非要迎娶，最后不能入科举，反过来要怪我这个老婆子。”
“如今我为他好，他也半点不领情，这事儿若是明着挑破，老三媳妇知道，她娘家只怕也要闹起来。”
常嬷嬷又很是说了几句好话来宽慰赵老太太，等到赵老太太略微平复情绪，才轻声开口：“奴婢觉着，这男人，娶妻娶贤，才能成熟。”
“谁知两个大夫人都不是如何贤良淑德的女子，唉，可惜老奴那孙儿，连这等让老奴心烦的本事都不曾有。”
听得常嬷嬷提起她那傻孙子，白鹭当即紧张起来，常嬷嬷全然未曾注意，而赵老太太也看向常嬷嬷。
“说来你伏侍我这么多年，又只有那一点血脉，也确实可怜，你那孙子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赵老太太合眼假寐，漫不经心开口：“看中哪个丫头？你来与我说，便赐给你做个孙媳妇。”
白鹭的脸瞬间惨白，常嬷嬷却欢喜起来：“这可是老太太发善心，只是我那孙子痴傻，嫁给他，怕那些小丫头们烈性，寻死觅活，到时候没得害了人家。”
“你这老货，越大年纪越不成体统，主子发话，好的坏的都得受着，若是有不愿意的，等不到她们寻死觅活，便先拖出去打死完事。”
赵老太太言语间浑然不在意，白鹭死死低着头，指甲都掐进手心里，她疼得发颤，常嬷嬷与赵老太太却都未曾注意到。
“既然主子赐恩，老奴也不磨蹭，实话跟您说，奴婢觉着白鹭这妮子就很好。”
话音落地的瞬间，白鹭险些咬破嘴唇，赵老太太略微一顿，睁开眼睛。
“你倒是会挑，白鹭这丫头素日里服侍我服侍的好，要我割舍，只怕也不容易。”
闻言，白鹭看着赵老太太的目光里都带上庆幸，赵老太太点点白鹭：“你说，你愿不愿意给常嬷嬷做这孙媳妇？”
白鹭虽然连发丝都恨不得开口拒绝，却仍旧只能暂且装作温驯。
“奴婢受老太太大恩，唯愿给老太太驮碑守灵，余下的，是万万不敢想的，若没有老太太，奴婢便只是个猫儿狗儿，如何能有个人样？”
此话出口，赵老太太便抚掌大笑：“你看，怨不得我疼白鹭这丫鬟，嘴甜，模样生得也好。”
“老太太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也正是如此，老奴才觍着脸开口，我那孙儿是个痴傻，若是没个有本事的媳妇，只怕压不住。”常嬷嬷轻描淡写地将话头又扭回来。
立在一侧的白鹭听着，只恨不得将常嬷嬷这个老货的嘴撕烂，但她身为赵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只能低眉顺眼地闭口不言，等待赵老太太处理她的命运。
“你这老货倒是有眼光，也罢，我那儿子不成器，实在是让人厌烦。”
赵老太太抓过白鹭的手腕，老人粗糙干燥的肌肤刺得白鹭生疼：“白鹭这妮子便给了你，只是日后她还得入院服侍我。”
白鹭霎时间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她的日后，肉眼可见的凄凉。
常嬷嬷那孙儿虽然傻，脾气却大，已经打坏了常嬷嬷买来伏侍的几个丫鬟。
这才将主意打到院内，而伏侍赵老太太，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她嫁给常嬷嬷的孙儿，便意味着日后她要被傻子殴打，结束之后还要接受主子的打骂。
连如今唯一一点自由与休憩的时间都不会有。
在家中，她要伏侍傻子与常嬷嬷，离开之后，她还要伏侍难伺候的主子。
白鹭已经听不清赵老太太说了什么，她浑浑噩噩谢恩，走出门，夜风吹拂，脸上一片冰冷，白鹭这才反应过来，她早就哭了出来。
然而她下意识摸了摸脸，认识到只是出门之后落下的眼泪，她竟先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曾让主子看见。
反应过来的白鹭苦笑出声：哪怕自己的一辈子都要被葬送，事到如今，她却还在担心被主子打骂。
白鹭回头看了眼仍在屋内说笑的常嬷嬷与赵老太太，直奔荣氏的院子而去。
荣氏的院落还未熄灯，守夜的丫鬟们见是白鹭来，都知情识趣地为白鹭遮掩行踪，她们都是荣氏的心腹，自然知晓白鹭来此的消息不能外传。
白鹭进荣氏院子的时候，哭得眼圈红肿，见着荣氏便跪下磕头，荣氏看她如此，放下针线。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样狼狈？”
白鹭含泪将常嬷嬷与赵老太太定下婚事的事情告知荣氏，啜泣道：“请三太太救命，若是奴婢嫁给常嬷嬷那孙子，必然会没了性命！”
荣氏看着白鹭，久久未曾说话，直到白鹭又要开口的时候，她才轻声安抚：“此事我明日便去向老太太说明，你只管等着便是，到时候便说你与城哥儿两情相悦。”
“凭常嬷嬷再如何，也只是个有些脸面的婆子，如何能与城哥儿抢人？好孩子，你先回去吧。”
荣氏为白鹭擦净她脸上泪痕，又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丫鬟，斟茶让白鹭吃了，才打发白鹭从此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