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那个助理没有跟来?”
和父亲坐在车的后排,狭小的空间里,他声如洪钟。
越家出门,有四辆相同的专车排成一行有序地接送。第一辆,自然是越楚歌及现任夫人。第二辆,长子越禹。第三辆,次子越舜。最后一辆,才是幺子越尧。
而今天,越楚歌突然让妻子和越尧互换了座位,有意让越尧与自己同行。
越楚歌这一举动,不仅让妻子有点尴尬,更让两个嫡子非常不满。
“她只是我身边的工作人员,我回美国与她有何关系?”
“哦。工作人员。”越楚歌意味深长地说,“希望她能做到如你所说的那个身份。”
越尧换了个话题,“母亲去世了,我们的十年之约已然到期,到底谁输谁赢——”
“越尧,你别忘了,我越楚歌,从不是大意的人。我既当初与你签下这十年之约,自然要做到两手准备。”越楚歌自信地笑着,“你还有很多价值,我不会因为你母亲的去世就中止利用。”
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么?利用。
“你身上流动着的,是越家的血,无论你怎么做,都更改不了你是越家人的事实,所以不要找机会挣脱这里。”越楚歌靠在软软的垫子上,“那个姓夏的女孩,你最好早点打发走。”
“你为什么那么不待见她?你们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她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父亲一定要拿夏舞来威胁他吗?!
“越尧,人一执著于过往,就爬不上来了。”越楚歌说,“就是你的这些不肯丢弃的过往,让我得知了你的那么多软肋。比如你的妈妈,比如你的爱人。”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他的眼里充满了无助。从前是拿母亲威胁他,现在是夏舞,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我和你说过,要你和越禹、越舜一起竞争董事长的位置,你想好了吗?”
前面的司机身躯微微一怔。可见越楚歌这是第一次当着外人面前向儿子谈起这事。
“那我也问过你原因,为什么非得是我?”
“你比他们更有能力。”
“呵,能力……”越尧冷笑道,“我没有能力,我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不是么?包括我母亲的死,包括我的名字。”
“以后你便会知道我的用心了,好好准备。”越楚歌说完这句话,便把脸转向车窗,看着窗外快速向后飞驰的树木。
他们要到了。
“门口有记者,你心里难过,也至少给我挂着笑。”越楚歌整理自己的袖口,他说完这句,车就停在了一座豪华的建筑门口。
越楚歌在右边下车,越尧在左边和他同时下车,那一瞬间,许多美国记者蜂拥而上,开始对这次盛宴的主人进行采访。
其实很少有人能采访到越楚歌,因为越楚歌面对记者总会露出亲切的笑容,这往往是拍照的最好时机。
随后两个儿子与妻子前后相继到场,尤其是妻子最后一个入场让现场的记者惊讶不已。
越楚歌虽然鲜少在媒体上露面,但只要是在正式的场合,他从来都是携夫人一起步入宴会会场,这次却不同,只有小儿子越尧与他共乘一辆车,穿着一身英俊潇洒的夜晚礼服紧随其后,这奇怪的方式让现场的人都大跌眼镜,还有胆大的年轻记者当场就远程高调报道“越楚歌入场步骤不同往常,尽显偏爱幺子,越尧被疑接任盛龙董事长”等。
然而,面对这种质疑,越楚歌一如往常地致以微笑,竟没有反驳的意图。
越尧浅浅地将头低着,紧跟在父亲身后,显得对父亲绝对的尊重和恭敬。
越楚歌要的,不就是这种乖儿子形象么?好,他做给他看就是。
越禹、越舜脸已经黑得不成样了,但在宾客面前,表面上还是尽显大家公子的贵气。
酒席无非就是觥筹交错,相互交流,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谈生意,谈联姻,谈事业……来的宾客,给越楚歌的面子,无一不有所图。
越尧觉得自己与这种场合格格不入,于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算坐着。
为什么父亲要对他那么残忍。母亲刚刚故去,连个简单的葬礼仪式都没有,就让他参加这种热闹的酒会,他该如何笑得出来?
越楚歌,难道这就是我为与你有血缘关系所付出的代价吗?
母亲在停尸间尸骨未寒,这里却大肆庆贺圣诞节,难道他的良心都被狗啃了吗?他知不知道,母亲生前的唯爱只有他。
他闭起眼睛,一滴泪珠挂在眼角。
他不能哭,在这种场合,这种身份,他连表情都由不得自己支配。
妈妈,我真的好想你。
他连一个能说会话的人都没有。曾经有过,但都被越楚歌狠狠剥夺了。
有钱很了不起吗?对深爱着自己的女人——就算她是个陌生的女人,越楚歌也能做到不管不理,甚至还想干涉自己儿子心爱的女人的生活……呵……他的父亲居然是个这样的疯子。
曾经他总是在问母亲,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我没有呢?
现在,你知道了吧。
来短信了。
他掏出手机。
“我到了。BY夏舞”
放回手机,他皱着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些许。
夏舞也来到了他所在的城市,真好,即使很害怕她来到这里,但其实心里还有多少窃喜的。
难过的时候,还能有个人挂念着。
夏舞,我没有妈妈了,我好难受,你知不知道?
**
夏舞撅撅嘴有点委屈地望着手机,发了几条短信,Ivan一条也没回复。
不过她知道他今晚有很多事要忙,大概是没时间吧。再说也是正常,Ivan觉得不重要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给她回复。
他肯定看到她来到美国的短信只会生气。
宾馆是杨升升订的,一个大房间里的三人间,极为普通的宾馆,三个女生一进门就把自己扔到床上。
“累死了!”
“哎,马上去哪吃饭哦?”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戴荫轻提议道。
杨升升不停地摁着手机迅速翻着附近的美食店:“你英语水平现在连六级都过不了,还指望去哪家餐馆?”
“那只能去唐人街了?”
“不然咧。”杨升升回敬道。
直到躺在了这张大床上,夏舞才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感觉很对不起杜可淳。他在受苦,她却在玩。
——也不是在玩吧,虽然名义上是这样的。
她捂住了脸,也不知道脸上该表现出什么表情。
“夏舞,走吧,跟姐姐们觅食去。”
杨升升是个喜欢疯的人,也喜欢喝酒,她提议在饭后去附近的酒吧玩一趟。
“感觉每次出门都是陪你玩。”戴荫轻翻了翻白眼,一顿饱餐之后,三个女人不顾形象地倒在餐厅里的靠椅上,隔壁桌子的美国妇人转头看着,然后摇摇头又转了回去。
……被嫌弃了。
“谁叫咱们榆木脑袋,就她最会玩?”夏舞笑骂道。
“你去吗?”杨升升懒洋洋地问戴荫轻。
“其实我还挺想去看看洛杉矶的Bar(酒吧)是什么样的……”戴荫轻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
“那就是去了,Good job!(干得好!)你呢,夏舞?”她又将头转向夏舞问她的意见。
“我不去闹了,回宾馆了。”
毕竟她上次已经玩过了,对这一带的店知道得差不多了,而且时间已晚,她不想再闹了。
夏舞简单的解释勉强让杨升升答应,虽然两个人觉得很可惜,但是夏舞坚决不去她们也无法强求。
酒吧和宾馆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夏舞一个人走回去花了十多分钟,路上有些滑,街道上飘着细微的雪,地上刻出一双双行人匆忙的脚印。
美国的春节啊。
洛杉矶并不冷,有点像广东的天气,虽然十二月是最冷的一月,家家户户都打开了暖气与壁炉,但全年最低气温也不过四五度,这让自小在南方长大的夏舞比较适应。
这时街上有很多人吵吵闹闹,孩子们大声对母亲唱着圣诞歌,捧着刚刚采购回来的饰品和零食,兴高采烈,他们多数都是以家庭为单位。
情侣也很多。
夏舞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在他们中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感觉。
久违的熟悉感,总能引起令人心酸的怀念啊。
她知道,此刻她的身边缺了一个人。
但她无法预料到,三个小时后,Ivan就进了她的客房。
【三小时后】
夏舞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洗了澡之后她快速地上了床,坐在床上翻看着微博。
突然门外有声音,或者说,是有人在砸门。
的确是砸门。
她皱起眉头,不耐烦地下床开门,她知道一定是那两个贪玩的女人,正准备好好训斥她们一顿。
“知道回来了?”
门外居然是带着微微酒味的Ivan。
不知道这对夏舞来说算不算是一个大惊喜,总之她觉得此刻身着正装的Ivan已经帅到爆了。
尤其是眼神迷离的他,格外迷人。她都要看呆了,半点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
没想到是Ivan毫不客气直走了进去,他看了半天,问:“你的客房里有备用的一次性拖鞋吗?”
“诶……有的……我给你拿……好像在床头柜底下……”她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慌张地跑到床边。
为什么今晚Ivan会来呢?他不应该在家里吗?而且,他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哦对了,地点是她自己发了短信说的,她还以为他没看到呢。
脑袋涨得通红,她将拖鞋扔到他脚旁。
“你的朋友们……不在吗?”Ivan打量了一下这不大的屋子。
“去泡吧了。”夏舞简单地说,“这个点儿我都准备睡了,为什么你会来?”
“我路过。”
“哦,路过唐人街?”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好吗?这个理由太逞强了吧。
“我想看看你们三个女人订了怎样的一家宾馆。”他心里痒痒的,总不能直接对她说我因为想你,很想你,想找你说说话,所以来了。
“看完了,那你觉得如何呢?”
“还行吧,至少足够放下三张单人床。”
“不回家吗?明天平安夜啊。”夏舞看他也是一副闲聊的架势便开口问。
“你不也是?为什么非要来美国呢?”他还在反复问。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解释了。
Ivan没理她,自顾自地说:“我喝酒了。”
“我知道,家宴嘛,总会喝酒的。”
“不,不是家宴,他们临时让我参加了一场酒席。”他说。
“所以你喝酒并不奇怪。”夏舞耸耸肩,自然地说,“而且我知道你没醉。”
“今天这酒喝不醉。”他压低声音,就像是耳语,“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怎么了?”夏舞发现他的异常。
“怎么办呢,夏舞,”他潦倒地坐在绒毯上,神情极其沮丧,自言自语道:“我没有妈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