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臻听到声响顿住脚步,缓缓回过首,却只是立在原地远远看着,并未上前。还好李小映眼疾手快撑住桌子才没让自己跌倒。
李小映抬首望向沈云臻,发现他静静地立在风中,就这样波澜不兴地望着她,目光中仿佛还带了几分审视。李小映忙直起身,向沈云臻嘻嘻一笑,“大人,我们走吧。”
时至深夜,街上仍旧人来人往的,李小映提着杜鹃花灯跟在沈云臻身后,穿过街道向徐府的方向行去。
沈云臻身着常服,李小映借着自己手中昏黄的灯光,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和被风鼓起的袍袖,还有袍袖上那精细的暗纹刺绣。
不多时,沈云臻转入了一个寂静巷道中,李小映也慢慢追了上去和他并行。
空荡荡的巷道,静得只能听到两人轻缓的脚步声,以及沈云臻腰间所悬的那枚鱼形玉佩,擦过长袍上针脚绵密的刺绣时,响起的细小悉索声。
“大人,听闻你曾官至大理寺丞,圣上还曾有意提携你为大理寺少卿,但是大人为何却突然自请来到宁州呢?”李小映忍不住好奇问道。
宁州刺史为正四品下,虽然品阶在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之上,但大理寺少卿是京官,而宁州则属下州,位置偏远。沈云臻此次离京来宁州赴任,实属明升暗降。
沈云臻微微有些讶异,“小映姑娘是如何知晓我是自请降职的?”
李小映缓缓停下脚步,仰首望着沈云臻,“大人到宁州城的第一天,生平便已传遍了宁州城的所有闺阁……”她嘻嘻笑着,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不仅我,整个宁州城未嫁娶的姑娘都知道。”
沈云臻神色未变,“是吗?”虽然是问句,但却并没带多少疑问。他话音刚落,便继续前行。
“大人……”李小映追上去,正想再说些什么,谁知这时,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前面不远处,大剌剌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沈云臻和李小映同时停下脚步,他们下意识地转身向后看去,发现后面也有几名黑衣人向这边行来。
两拨黑衣人越走越近,很快便将李小映和沈云臻围了起来。
他们二话不说就拔出了刀,在为首那名黑衣人的带领下,作势就要挥刀砍向两人。
“且慢!”沈云臻看着为首那名黑衣人,“最起码让我们做个明白鬼!为何要杀我们?”
为首的黑衣人,抬手示意众人暂时停手,“我们要杀的是李小映!”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沈云臻,“你既和她是一伙儿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云臻打量了这些黑衣人片刻,“众位误会了,我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只是恰好走在了同一条巷道中……”沈云臻望着为首黑衣人,不紧不慢道:“仁兄虽然遮去面容,但浑身上下所透出的英雄气概,乃是传说中的绿林好汉才有的。我听闻绿林好汉皆是讲义气明是非之辈,冤有头债有主,仁兄定然不会为难我这个无辜之人吧。”
沈云臻的这番话,好似说进了为首黑衣人的心坎里,他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刀,“看来兄弟是明白人啊!这样,只要兄弟不插手,那我这个做大哥的就放你一马,以后记得再见到这种人就绕道走,以免被牵连!”
“多谢仁兄。”沈云臻向为首的黑衣人拱手行礼,“有缘再会。”
其余黑衣人也为沈云臻让开了一条路。沈云臻正准备抬步离去,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小映突然一把攥住他的袍袖,李小映双目炯炯地望着他,“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小映姑娘……”沈云臻目视前方,丝毫不为所动,显然去意已决,“你是杀害徐老先生的嫌犯,我不救你乃人之常情,换言之……”他顿了顿,“我今日此举也算是替天行道。”
李小映并不松手,“日后真相大白,若能证明我是清白的呢?”
“等真相水落石出,小映姑娘若真清白无辜……”沈云臻缓缓垂眸望向李小映,“我会亲手为小映姑娘报仇。”
李小映闻言好似微微愣了下,沈云臻趁她愣怔期间,自她手中抽回袍袖,看了她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沈云臻离开后,那些黑衣人纷纷欺近李小映。李小映望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这时,还未走出多远的沈云臻,缓缓顿住脚步。他在夜色中沉吟片刻,回过首,透过黑衣人的包围,望向最里面的李小映。
为首黑衣人手中那把寒光涔涔的刀,已高高举起虚悬在李小映的头顶,而她的后背紧贴墙壁,已退无可退。
“别怪我们!谁让你做了伤天害理之事!”为首黑衣人的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刀便重重地向李小映砍去。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官兵来了。”
黑衣人们纷纷下意识地向身后望去。为首黑衣人手中的刀也蓦地偏了三寸,避过李小映,砍向一侧坚硬的墙壁上。
为首黑衣人回过首,发现巷道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再无他人,他顿时怒不可遏地冲着手下吼道:“刚才谁喊的?官兵在哪里?!”
“在这里。”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自高高的墙檐上飞身而下,踩踏众人的肩头而过,最后轻巧地落在包围圈内,挡在李小映身前,正是去而复返的沈云臻,“我就是。”
为首黑衣人看到沈云臻又惊又怒,“你小子怎么回事?!我好心放过你,你这又是做什么?”
“大人……”被沈云臻护在身后的李小映,从后面露头望向沈云臻,一双眸子里满是欣喜,“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沈云臻侧首看了李小映一眼,没有说话。
“官?”为首黑衣人瞬间暴怒,“我这就送你们去地府做官!”话音刚落,他便再次挥舞大刀砍向沈云臻。
沈云臻眼疾手快地从一旁的黑衣人手中顺走一把剑,格开了为首黑衣人挥来的大刀,随即和他们缠斗在一起,沈云臻的招式初看并不凌厉,但却雄浑有力,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
李小映提着那盏花灯躲在沈云臻身后。沈云臻和周围人打斗,时不时变换位置,沈云臻到哪里,李小映便提着花灯跟着他躲到哪里,寸步不离沈云臻身后。
那些黑衣人多是花拳绣腿,很快他们便在沈云臻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不时有人受伤倒地。
有两名黑衣人见和沈云臻正面打斗未竟其功,便寻隙攻向躲在沈云臻身后的李小映。沈云臻面对前后夹击,一剑格开为首那人迎面砍来的大刀,同时反手一掌将李小映推出了战圈,堪堪避过了身后两名黑衣人的刀剑。
那两名黑衣人的刀剑直直地向沈云臻的后心砍去,前方也有一名黑衣人挥剑直刺而来。沈云臻恰在此时干净利落地收剑,一个凌空翻身躲开前后方的攻势。前后两方的黑衣人,当发现攻向的是自己人时已收势不及,三人都被彼此的刀剑所伤。
巷道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呼声。
沈云臻持剑而立,神色淡然地看着倒地哀嚎的黑衣人。他们发觉根本不是沈云臻的对手,纷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捂着伤处仓皇逃离。
不远处的李小映,隔着夜色望着沈云臻,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大人,你的武功好厉害啊。”
沈云臻侧首望了李小映一眼,没有说话。
李小映嘻嘻笑了笑,提着花灯向沈云臻走去,当经过在地上挣扎的为首黑衣人时,他突然一把握住身旁的刀,一跃而起,直直地砍向李小映。
电光石火之间,沈云臻身形如风般欺近,他一把揽过李小映,一个旋身靠在墙上,将李小映护在怀里,与此同时挥剑隔开为首黑衣人手中的刀,飞踢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
为首黑衣人的哀嚎声在寂静的巷道中响起。
李小映手中的花灯,在刚才的慌乱中坠落在地,此刻正在两人身侧静静地燃烧。
李小映伏在沈云臻怀里,跳跃的火光恰好映在她的眸子里,她定定地望着那团火焰,神色明暗不定。
沈云臻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松开李小映。
李小映仰首望着沈云臻,双目弯成了一对月牙,“多谢大人救我。”
沈云臻定定望了李小映片刻,向她伸出手,“可以还给我了吗?”
李小映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入沈云臻手心,正是沈云臻原本腰间所悬的那枚鱼形玉佩。李小映为了让沈云臻回来救她,在他准备离开时,趁他不备扯下了他腰间的玉佩。
本朝以玉为尊,时人多以玉传家,而且还有君子无故玉不离身的说法。沈云臻所佩的鱼形玉佩便是自沈家先祖手中流传下来的家玉。
沈云臻将玉佩系回腰间,直直地望着李小映,“小映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李小映望着沈云臻,一双水眸在夜色中黑得发亮,“所以大人才没有选择从我的尸体上取走玉佩……”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后,沈云臻突然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
李小映也笑了,她望着沈云臻,笑得前俯后仰,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和纯真,银铃般笑声在空寂的小巷中回荡了很久。
只是两人都不曾注意到,暗处有一道人影在暗中观察他们许久后,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