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雁侧躺在床上,迷药的药性让她昏昏欲睡,她强撑起身体,抖着手拔出头上的金凤簪,毫不迟疑的在掌心划下一道血口,紧接着她又将金簪用力握紧,顿时鲜血如注:“杨雁,你可以的,保持清醒,小五还在等你!”
杨雁下了床,脚步踉跄的朝门口走去,掌心鲜血淋漓而下,在推开门时,看守她的弟子已经被她施展法力放倒。
杨雁摇摇欲坠的扶着房门,努力站直身体,她眼前一切都已模糊扭曲,只得继续握紧右手掌心的金簪,金簪深深插入伤口,鲜血再次流出,她磕磕绊绊的向前走去,红色裙摆扫过地面,身后是她掌心流下的蜿蜒血迹。
木小五睁开眼睛后,眸色仍旧温柔,疼痛让他浑身战栗着,整个人想要蜷缩起来,南宫垂冷冷道:“看来,你也是怕疼的。”
卫长道:“他不过是一个贫贱子弟,也不曾休息过术法武功,当然怕疼了。”
木小五柔声道:“你们想问什么?初景是我放的,但他绝不会害人。”
南宫垂踱着步子道:“你私放小妖,是不是杨家指使?”
小五果断摇头道:“当然不是!”
南宫垂停下脚步,那黑衣人立刻上前,握住插入他肩窝的飞镖,飞镖刺进木小五皮肤血肉,从他的右肩想着左腹部深深划了下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木小五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南宫垂继续问道:“我问你的问题,都只需要一种答案,那就是:是,明白了吗?”
木小五喘息着道:“杨家为何让我私放初景?”
南宫垂道:“因为亲妖啊,不只杨家亲妖,王权家也亲妖。”
木小五冒着冷汗道:“我娶阿雁的时候,曾允诺要给她平安喜乐,若杨家蒙难,她又如何平安喜乐,小五虽然贫贱,但从不背诺。”
南宫垂冷笑一声,退后道:“咱们的客人,好像不太懂事呢。”
黑衣人闻言抬手,飞镖又从左腹部划回右肩,鲜血飞溅而出,这次小五却没有惨叫,而是紧紧咬住了牙。
南宫垂怒斥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黑衣人退回桌边,从工具包拿出了一根细长的钉子道:“这个,是玄铁骨钉,大小一共四十八根,你想,从哪根骨头开始呢?”
门外,杨雁正扑倒在稽查司大门前,大门在他眼前正好关上最后一条缝,里面传出落锁的沉重门栓声。
杨雁用尽全力推门嘶吼着:“开门!我要见木小五!”
门内的南宫弟子道:“木人直乃我稽查司重犯,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休要痴心妄想,回去吧!”
杨雁举手拍门,掌心伤痕再次裂开,门上鲜血顿显,她大声吼道:“开门!我是人直的妻子,你们放我进去,他犯了什么事,我愿与他同罪!”
门内再也没有传来声响,绝望的杨雁一下一下的拍着门,她的血手印深深的印在稽查司沉重的大门上,不断重叠着。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弘业、淮竹带着初景走出药铺,就在此时,淮竹眉宇间的花钿骤然亮起,她脸色一变道:“不好,杨家出事了!”
弘业立刻道:“走!”
两人与初景连忙往杨家赶去,只见杨家的婚礼布置还未褪去,却因凌乱而显得颇有几分凄凉,杨一叹带着秦兰正在大厅内与杨还舟争执着什么,淮竹与弘业对视一眼,神色一紧,加快脚步走向大厅。
杨一叹显然动了真怒:“家主若不肯回答,那我就猜测是二叔把人送去稽查司了,孙儿这就去稽查司要人!”
杨还舟道:“一叹,你不要闹了!”
杨一叹气道:“到底是谁在闹?王权少主说好的一切等他,你却默许二叔给我们下药,将人不知弄到哪里去了,若不是秦兰姑娘来找我,我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阿醉她现在还没醒呢!”
淮竹快步上前:“怎么了,谁给你们下药?阿雁和木小五呢?”
秦兰过来一把抱住了淮竹,急的眼眶通红:“他们给一叹哥和醉姐姐下了很厉害的迷药,我只有一粒随身的解药,就给了一叹哥。”
王权弘业缓缓近前一步,目光森冷的注视着杨还舟,杨还舟立刻起身道:“王权少主......”
王权弘业道:“杨家主,我敬您是前辈,这个问题我只问一遍,你们把木小五弄到哪儿去了?”
夕阳照在稽查司外,穿着一身嫁衣的杨雁靠坐在大门边,整个大门的下半段都隐瞒了她的血手印,她将头抵在大门上,依旧没有放弃,用背脊不停地靠在大门上,发出微弱的擂门声,声音嘶哑的道:“你们放我进去,让我看他一眼就好。”
弘业和淮竹带着初景飞奔而来,正看到这一幕,杨一叹跟在后面,脸色铁青,淮竹则痛心疾首的蹲下身,一把将杨雁抱入怀里,杨雁抬头看着淮竹的脸,顿觉安心,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阿竹,你来了!”
淮竹将杨雁搂在胸前:“我来了,你放心,木小五绝不会有事的。”
弘业提剑走到门口,杨雁依靠着淮竹道:“他们不肯开门,说从小五那里问出话之前,谁都不许进。”
弘业冷冷提眉道:“是吗?”
只见剑光火石间,弘业的剑气带着巨大的怒意挥出,稽查司大门轰然倒塌:“一叹,你带上初景,跟我进去!”
弘业说罢,拖着剑带着杨一叹长驱直入,稽查司内所有弟子均战战兢兢的潮水一般退去,连兵器都不敢亮出来。
走到中央,弘业停住脚步,环视四周:“让南宫垂出来肩窝,一叹,你从三开始倒数。”
一叹道:“三。”
稽查司弟子恐惧道:“我们......这就去通报南宫家主!”
一叹继续道:“二。”
有弟子转头撒腿就跑。
“一。”
杨一叹话音落地,南宫垂已经带着卫长走了出来,两人被弘业气势震慑,脚步一顿,只敢站在弟子们身后,不敢上前。
弘业盯着他们道:“初景,到我身边来,我有话问你。”
初景站了过来,弘业道:“大声告诉我,你因何杀人!”
初景大声道:“是有人给我下了御妖符,用御妖符操控我,当街杀人!”
弘业继续道:“此人,可在此地?指给本少主看!”
初景伸出手指,不偏不倚,指向稽查司卫长:“就是他!”
弘业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右眉,稽查司卫长神色慌乱无比的跪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南宫垂的胳膊:“家主救我!家主救我!一切都是你指使我做的,我也不想的啊!”
南宫垂脸上肌肉颤抖,也怕的要死,他一把推开卫长,人向后退了几步,南宫弘业举起剑来,如入无人之地,在卫长拔剑之前,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将他一剑穿心。
弘业冷着脸将剑从卫长胸口缓缓拔出,手指轻轻一推,卫长轰然倒地,南宫垂吓得腿都软了,两股战战几乎站不住,只能勉力扶着身边的墙壁,弘业将带血的王权剑缓缓转向他:“我要木小五,今日我王权,就要行使一次强权,需要我倒数吗?”
南宫垂抖着声音嘶吼道:“把木小五抬出来!”
残阳如血,淮竹扶着杨雁站在大门口,杨雁浑身无力,受伤的手垂下来,全靠淮竹扶着才没有倒地,她双眼紧盯着稽查司大门,淮竹安抚道:“没事的,有王权少主出面,小五马上就会出来了。”
大门内,弘业和杨一叹神色凝重的并肩走了出来,在他们身后,有两名弟子抬着一个担架出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木小五,一张白布盖在他的身上,已满是血渍,而初景扶着担架,已经泣不成声。
杨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手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
担架被抬到阳光下,停在了淮竹和杨雁的面前,担架上的木小五已经遍体鳞伤,满身都是血痕,整个上半身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杨雁颓然倒地,慌乱至极的一把抓住淮竹:“阿竹......阿竹!”
淮竹连忙上前,半跪于地,抓住木小五的手,想要替他把脉,这一抓,正看到木小五被骨钉穿透的左手,她的眼泪一下也坠了下来,搭了一下木小五的脉象,更是大惊失色,眼露绝望。
杨雁绝望悲泣道:“阿竹,阿竹你懂医术的!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绝望的淮竹与弘业对视了一眼,神色不忍的合眼示意,弘业了然,缓缓蹲下道:“里面的人......对木公子百般折磨,他身体本就孱弱,失血过多,加上心脉已断,就算是神火山庄,亦无力回天了。”
杨雁一把抓住淮竹的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竹你告诉我,你一定能救活他的对不对!”
淮竹泪眼婆娑的回握住杨雁,轻轻摇了摇头道:“对不起......阿雁,我救不了他,我只有一颗补天丸,能让他醒过来,跟你告别。”
淮竹泣不成声,杨雁却冷静了下来,她抬手轻轻擦掉眼泪道:“不怨你阿竹,你已经尽力了,把药给我吧。”
淮竹颤抖着取出瓷瓶,将一颗红色药丸倒在杨雁手心,杨雁握着药丸,语气冷静道:“劳烦各位,能帮我......把小五抬远一些吗?我不想让他在这个肮脏地方醒过来。”
众人将小五抬到了稽查司不远处的一个靠水栈道旁,栈道的尽头系着一条小舟,木小五靠坐在石头旁,杨雁取了块帕子,细心地将木小五脸上的血污擦干净,将那颗红色药丸喂进了小五的口中。
弘业等人在远处遥遥看着,并不打扰二人,药入体内,小五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眸神色仍是清澈温柔,他伸手想要抚摸杨雁的脸颊,却发现自己掌心的骨钉,连忙停住,阿雁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指,小五道:“阿雁,阿雁我没有出卖杨家,此事......本就与杨家无关。”
杨雁含泪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杨家出卖了你!”
木小五虚弱的用另一只没有被钉上骨钉的手背轻轻贴上杨雁的脸颊道:“也......不能这么说,他们毕竟是你的父兄,他们也不知道稽查司的人如此狠毒,你不要怨恨。”
杨雁捧着木小五的手摇着头,泣不成声,木小五接着道:“以后没有了我,你也要好好吃饭,挑食可以,但不要太过了......”
“好。”杨雁点头应下,木小五又道:“伤心肯定是难免的,但不要太久,也不用为我......守任何东西,我们阿雁的人生,还长着呢。”
杨雁啜泣道:“好......”
木小五看着阿雁:“我在矿洞这么多年,一共攒下五百八十两银子,银票我都放在你的梳妆匣子里了,银子这么少,算不得你的聘礼,我本来是想着以后......慢慢填满的。”
杨雁再也忍不住,将头贴在木小五的额头上,放声大哭起来,木小五安抚着杨雁,喘息片刻,转头看向瑟缩着跪在远处的初景:“初景。”
初景立刻跌跌撞撞的爬了过来,跪在木小五身边,木小五温柔的看着初景道:“我的死,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自责。”
初景泣不成声的看着木小五,小五继续道:“我们初景,已经见过了太阳,以后要亮亮堂堂活下去,做个好妖。”
初景根本不敢碰木小五,只是跪在原地,双手紧紧掐着自己腿上的肉。
木小五抬眼看着远处的夕阳,夕阳和眼前的世界却逐渐黯淡下去,他的双眼渐渐合上,被杨雁握着的右手垂落下去:“真想活下去,活着,就不会叫自己喜欢的人伤心了,对不起.......”
“小五!”杨雁痛苦的嘶吼着,将脸贴在死去的小五的额头,淮竹想要上前,却被弘业轻轻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