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酒馆外的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没人知道这楼上躺着一具刚死透的尸体。
我魂不守舍。迎面走过来的人差点将我脸上的面具撞掉,还好摩诃伽叶在我身边及时抓住。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殿下还想做人吗?”
我回过神来,看到他兔子面具下的眼神竟然在颤抖。
这是在…心疼我吗?
“我还配做人吗?”我忍住泪意,讽刺地笑着:“如果我还能选的话,下辈子我要当一只翱翔天际的鹰。”
“来去如风,爱恨自由。”
说罢,我和他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
“两位贵人放花灯吗?在七夕这天放花灯,无论许什么愿,都会被苍天眷顾,格外灵验的!”
走过来一位可爱的小孩童,双手提着各种颜色的花灯。
我有些难过,小小年纪就要出来补贴家用,百姓过得并不好。
七夕盛会,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见我们不语,他又赶紧凑近了些,生怕我们不买。狡黠地对我小声说:“还可以用花灯写下对彼此的爱意哦。”
我扭头看着戴兔子面具的摩诃伽叶,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我把他手上的花灯全给买了。
这小孩童很高兴,带我和摩诃伽叶到河边放灯。
我让他写下的愿望很简单,无非是“喜乐,平安”之类的,反正也实现不了。
摩诃伽叶特别奇怪,他的愿望偏偏要自己写,还不让我看见。
莫名其妙的,我也亲手写了一条,也不让他瞧见。
手中的花灯都陆续放到了河里。
我和摩诃伽叶看了很久这些五颜六色,在水面上静静飘浮着的花灯,直到视线模糊。
小孩童高兴地跳起来:“连上苍都对两位贵人格外眷顾呢,竟然没有一个沉底的!这条河通向最大的海,两位贵人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是吗,上苍真的对我们格外眷顾吗?
我看着小孩童稚嫩快乐的脸,苦笑一声。走到摩诃伽叶身边,我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虽隔着面具,但我却觉得这是我与他两颗心距离最近的一次。
我脑海里念着刚刚在花灯上写下的愿望。
“永远陪在我身边”
我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呢?
或许就在刚刚,也或许已经很久了。
9
天子脚下,七夕盛会,当朝重臣竟在酒楼里被人杀害。
七夕后半夜,李嘉就被吓得派重兵把皇宫住所围了个水泄不通,生怕有贼人混进来。
为了不让民心更加溃散,此事并未张扬,全权交于大理寺。
奇怪的是,大理寺每日忙得焦头烂额,硬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
此事一出,满朝恐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李惜月宫里喝茶。
李惜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茶盏被打碎在地。
“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可能!”她气得双目喷火,指着宫人的手不断发抖。
我优雅地站起身。变了个脸色后,声音带着哭腔:“陆大人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官,到底是什么恶人害死了他!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查不到呢?”
李惜月恨恨地瞪着我:“没了陆远亭,为陛下效忠的官员还多得是,还轮不到皇姐在这幸灾乐祸!别以为我们败了,定局尚早呢!”
“妹妹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什么败不败的。”
李惜月手指着我不停辱骂,跟发了疯似的:“你跟沈后一样,你们母女俩都是贱人!害我们的贱人!”
看来真是不想活了,竟敢侮辱我母后。
为了让她清醒清醒,我狠狠地甩了她两巴掌。
两下清脆的声响后,李惜月的脸受力均匀,左右两边都肉眼可见红肿起来。
她捂着脸吼道:“你竟敢打我!你…你!”
我甩了甩发麻发痛的手,对宫人说:“惜月公主受了冲撞,得了失心疯,你们还不赶紧将她带下去休息!”
宫人们唯唯诺诺:“是!长公主殿下。”
我从李惜月宫中走后不久,她就去向李嘉请旨去了大昭寺上香纳福。为避免再次发生意外,她还带了众多禁军随行。
看来摩诃伽叶是脱不了身了,本来还想让他暗中和我一起去沈府的,不过也无妨。
到了沈府,赵嬷嬷说舅父在书房等着我。
我心中暗喜,看来舅父的确有把柄握在陆远亭手中。如今陆远亭已死,拿回兵权是轻而易举。
我推开门,得意地说:“舅父!明日我便…”
“晋阳殿下不必费心了!”舅父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很是疏离:“臣旧伤未愈,又年事渐高,实在是不宜操控兵马了。交还给陛下后,臣也可安心养伤。”
舅父的右脸上有一道刀疤,那是年轻时在战场上受的伤,因此,我小时候最崇拜舅父了。
母后也是,舅父是她最敬爱的哥哥,是她最亲的亲人。
而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母后走之后,舅父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可是此刻,我却觉得舅父有些陌生了。
“舅父这是什么话?越妃害了我母后,如今她的儿子登基。一双儿女从小在蛮夷长大,越妃更是死在蛮夷,难道舅父以为交了兵权就能握手言和吗?”
“殿下想怎样?杀了陆远亭还不够吗!”
看着舅父失望的眼神,我一瞬间怔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陆远亭颠倒黑白,欲追封贱人为后,扶持越家上位,难道不该杀吗?越家人,可都是我们沈家的仇人!”
舅父听后紧抿嘴唇:“满朝如今除了殿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跟陛下作对了。陆远亭一死,陛下不会再追封越妃为后了。陛下英明仁慈,不会对殿下和沈家如何。殿下就此收手吧,何必抓着以前不放呢?”
一瞬间,我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勒住,不敢相信舅父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眼里噙着泪水:“是他们害死了我母后,为什么都要来劝我放下?我是一定会替母后报仇的。可是你呢舅父,你可是她最敬爱的哥哥,为什么你还要去效忠杀死她的仇人?为什么!”
“殿下做这一切究竟是想报仇,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
舅父说的每一个字都非常缓慢地落在了我耳中。
他说:“归荑啊,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睚眦必报,利欲熏心!若是你母后还在的话,她会想看到如今的你吗?就此收手吧,趁现在还不晚,我们还是一家人。”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大家都叫我晋阳殿下。
以至于我都快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