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转机
云川纵2023-09-05 12:003,005

  唐二郎护着沈雪骄一路横冲直撞,惹得周围人群喝骂不断,甚至有泼皮无赖试图去拉扯年轻的女医。

  沈雪骄二话不说掏出银针,谁伸手都扎一针,敢倒打一耙煽动情绪就再来一针,一来二去,她周遭竟空出了些许余地。

  两人奋力挤了不知多久,前方唐二郎忽而发出一声低呼,脸色刹那间惨白,他哆嗦着手指,悄悄往前指——

  前方五步处,一个身着青衣的汉子正站在人群最前列,而一众扬州卫已然踏上了岸,正顺着人群刻意留出的过道往暂放彩头的酒楼走。

  来不及了!

  沈雪骄情急之下,语速极快地交代了唐二郎几句,同时飞速从药箱里抓出一大包去暑的药茶,使劲冲着扬州卫的方向掷了过去。

  唐二郎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在扬州卫为首之人劈手接住药包的瞬间,他放声大喊:“恭喜军爷夺魁!特献药茶给大家消暑!”

  千户王腾本以为是暗器,起先怒气上涌,紧接着听见汉子的喊声,他随即眉开眼笑,潇洒地往后一抛,将东西丢给了下属。

  一众看热闹的得了启发,有样学样,手上有什么抛什么,反正就图一个高兴,场面顿时更加热闹了起来,喜得王腾简直合不拢嘴,他连连抱拳致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如此一耽搁,一众军卒不得不停了下来,以应对过分热情的百姓。

  沈雪骄趁机往前挤,距离青衣汉子越来越近。

  然而,张有才失去了耐心,他悄然拔出匕首,慢慢向王腾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在距离对方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他屏住呼吸,骤然翻转匕首,然而下一瞬,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按住了他的手腕,令他动弹不得。

  张有才整个人都僵住了,惊惧与愤怒齐齐涌上心头,他豁然回首瞪视对方——一张清丽严肃的面容映入眼帘,那并不是扬州卫的人。

  “别动!”沈雪骄直击靶心,“你侄女没准儿还有救!”

  张有才并不信她,认定计划败露,对方想诓自己,非但没停手,反而抵死挣扎起来。

  “张大哥!”唐二郎终于挤了过来,焦急劝说,“沈娘子专治妇孺,医术可厉害啦!你先试试吧!”

  张有才顿住了,眯起了眼睛:“你找她来的?”

  唐二郎连连点头。

  “跟我走!”沈雪骄反手拖着他往回走,不容置喙地道,“你若当了杀人犯,纵然我能救活你侄女,她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张有才犹豫了,可他瞧着女医年轻的面容,并不敢交托信任。

  沈雪骄拖不动他,不由急了:“快走!越耽搁,你侄女活命的机会越渺茫!再说,你都出事了,谁敢接手你侄女?就算能治,谁愿意给她掏钱买药?”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张有才不甘地回头剜了王腾一眼,任由两人拖着他离开了此处。

  

  出乎唐二郎预料的是,张有才并没有带他们回家,而是默不作声钻入林中,从一辆驴车里抱出了侄女张桂香。

  小小的女童望之不过五六岁,瘦瘦小小,没什么精神。

  “你看,她身上经常出现这种疹子。”张有才撩起女童的裤腿,露出满是紫红斑块的下肢,“一开始是淡红,后来就变成了……原先不痛不痒,我以为是南方湿热……可是,可是今年开始,她膝盖开始疼了……还发烧……”

  张有才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可此时此刻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显然已濒临崩溃。

  “我真的带她看了好多好多医士。”他把女童放回车厢,带着沈雪骄走到一旁,蹲地捂脸,“他们一开始说是风疹,会传人,我就把孩子带去了乡下,每天给她喂药,也不敢让她吹风着凉。可是……可是这孩子每年都犯!年年犯年年治,一年比一年重!今年我带她去了南京,找了个特别有名的医士看病,他说,他说是斑毒,只能开药试试,不一定能好。”

  沈雪骄倒抽一口凉气,斑毒又叫紫癜风,发病时身上会出现红色或紫色的斑块,发现得早或许还能治好,发现得晚大概就看命了。至于桂香的治疗结果,瞧张有才此时绝望的模样,便知道不太妙。

  她转头望着沉寂的车厢,目露悲悯。她有自知之明,多少名医都觉得棘手的病症,哪里是她一个才学了一二十年的人能扭转乾坤的呢?

  “最初医士的药起效了,桂香舒服了许多,也爱笑了。我以为,以为一切都会好转,我们在南京住了一个多月,待桂香病情稳定后,就带着药回来了。”张有才满眼凄楚,仰头朝天叹气,“然后我就带领着他们,继续去告状。”

  张有才手臂划了个圈,将唐二郎囊括在内:“再回来,桂香就不行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雪骄打断他,“最近么?”

  “对。”张有才兀自沉浸在悲痛里,“医士说,斑毒颜色越深,病情就越严重,稀稀疏疏的红斑还好,密集紫赤色的斑就很凶险了,一旦变成黑斑,十个里头能治好一个就算侥幸了!我没用,一直防着它变色,还是……我连弟弟最后一点骨血都保不住!”

  “你先别慌!”沈雪骄隐隐觉得不对,“据我所知,斑毒多发于春秋,可如今早入夏了!”

  张有才回过头来,眼现迷茫,一时不太能理解她的话。

  “这次发作后,你找过那个医士吗?”

  张有才浑身僵住了,嘴唇都在颤抖:“你,你是,你是说,医士诊错了?”

  “未必。”沈雪骄转身跑向车厢,“我先看看孩子!”

  张有才脑子嗡嗡作响,手脚并用爬起来往驴车那里赶,他踉踉跄跄扑进车厢,抢出了迷迷糊糊的女童,哆哆嗦嗦地哀求:“您,您再给瞧瞧?”

  沈雪骄示意他把小孩放平,自己则努力平息呼吸,以免影响判断。

  一通望闻问切下来,她发现张桂香日常几乎没有鼻子出血、牙龈出血等症状,且紫斑只出现在下肢,并没有向上蔓延,头面部更是干干净净。

  沈雪骄心跳陡然加速,激动得嗓子都有些发紧:“她发病前后,可曾有什么异常?呕吐过么?”

  “吐过!”张有才仿似醍醐灌顶,大声叫喊,“以前不吐的!乳母说她前段时间染了风寒,吐得厉害,等我回来后,她就,她就发病了!”

  “染了风寒,染了风寒!”沈雪骄面上现出一丝喜色,“有咳嗽、嗓子疼的症状么?”

  “有!咳了很长时间!”

  “她的斑,什么时候颜色转深的?”

  “就不久前!”张有才从绝望转向期冀,却担忧自己理解错了,他说得很详细,“去年冬天还是淡红色的,今春到南京的时候,也只是稍微有点深。医士说,倘若转为了紫色,就别去找他了,他治不好。你,您能,能……”

  沈雪骄语速加快:“这些斑是一直都这么大么?”

  “不是!在南京时还只有绿豆大小!”

  沈雪骄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沉声给出宣判:“张有才,你侄女,或许还有救!”

  张有才的心情从谷底一路飞升,大起大落之下,竟有些眩晕。他趔趄了下,扒住了车壁,几乎是用气声确认:“能治?”

  他唯恐这是一场太过美妙的梦,声音一大梦就散了。

  “我不能保证。”沈雪骄不想给他虚假的希望,“只能说尽力一试。”

  “成!您愿意接手就好!生死有命,您尽管治!”张有才“噗通”跪下,再不复方才绝望狠厉的模样,“治得好您是这孩子的再生父母,治不好是这孩子没福气,我绝不纠缠!”

  本来不抱希望的唐二郎直不楞登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猛然背过身去悄悄抹泪,忽而生出了一股子感动之意。

  “你先别慌!”沈雪骄喝道,“我跟你说实话,我没治过这个病,只见过两起类似的,但不确定是不是。我需要跟你侄女同吃同住,观察一段时间。若是我猜测的那样,那你侄女,可能就是老天留一线。”

  “沈娘子,话不是那么说的。”张有才冷静下来,低下了头,“我每年都求神拜佛,神佛从不眷顾我们这些可怜人。救孩子的,是医士,不是老天。假使您能治好这孩子,哪怕只是让她活得久一点,您也是她的,天。”

  “原本我打算先杀王腾,再带着桂香自尽。”他非常谦卑地叩首,“您特地赶来阻止我杀人,又费心为桂香诊治,对我张家有活命之恩。从此后,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您但有所求,张某必为您达成所愿!”

  沈雪骄垂目望着他,语气认真:“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活下去,好好活着,不要想着私下去杀人。人生在世,得先紧着活人。”

  灼热的夏风穿林而过,带来远处游人的欢呼吵闹。滚烫的烟火气滚过心间,按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继续阅读:3.20.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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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归者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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